陆宣智从椅子上站起,走到大女儿的身边,用居高临下的姿态睥睨着面前胆敢反抗自己的小娘子。
常年积威甚重,让他浑身逸散出十足的压迫感。多年来佯装而出的虚伪父爱在此刻烟消云散,男人只是用冰冷寒冽的目光,上下逡巡着自己握在手中多年的笼中鸟: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自古,天理如此。你身上流着我的血,我自然做得了主!”
陆呦鸣丝毫不惧: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君为臣纲,君在父前。陛下既然于我姻缘自主的权力,便是父亲您,也不能抗旨不遵吧?”
她又满面嫌弃地向旁侧多走了两步,似乎不耐陆宣智满身浓重的脂粉香味:
“父亲如此生气,可是那位世子郎向您告状了?我的确慢待了此人几分,只是我对他无意,早点说清楚才是正理。您是我血缘亲父,不说为女儿出头,竟是为了外姓男子训斥于我,倒是让人寒心。不知道的,怕是以为那人才是您的亲生骨肉呢!”
“放肆!”
陆宣智一掌挥下,掌风凛冽,丝毫不留力道。只是这暴怒一掌还未落到陆呦鸣脸上,就被一旁的北武掐住了命门,动弹不得。
北武难得一身女儿红妆,娇柔华美的打扮却掩不住本身的英姿飒飒。她冷冷一笑,擒住陆宣智的手腕微微一撇,钻心的疼痛瞬间占据了男人所有的思绪,令他忍不住嘶嚎出凄厉的悲鸣。
“快住手!快住手!”
姚氏发了疯似的冲上去,却被轻功超群的北武轻巧躲闪,忙乎到满头大汗,也没成功解救自己的夫君。还是陆临潼见机,对着长姊行揖手大礼,方才让陆呦鸣看在幺弟的份上放了陆宣智一马。
“来人!寻人牙子进府!把这目无尊卑的丫头给我卖到最下等的窑子去!嘶——痛、痛死了!”
“郎君!您没事吧!”
陆呦鸣只在旁边冷眼看戏,陆宣智如此急躁上火,越让她怀疑晏雯冰接近她的目的。
等到陆宣智大呼小叫着要将北武卖掉,她才掸了掸两边内里镶嵌了珠线云纹的长袖,好心解释道:
“父亲怕是不知,北武的身契在外公那里,不过是借我使唤几年。要卖人,我们陆府怕是做不了主!”
拿着他的话头拐弯抹角讥讽了一番,陆宣智纵然气到脸颊冒火,待他听到“外公”二字,也不由自主哑了嘴,眼角飘忽似有惧意。
无人敢拦,陆呦鸣与北武安然无恙回到了伊人阁。
前头的热闹早有人出来打听,见到娘子无恙,徐女官与众侍女这才安了心。
又有徐氏听闻圣上赐婚,更是心花怒放,急匆匆地要与呦鸣商量花笺上的郎君人选。只是陆呦鸣车马劳顿了一日,早已困倦不堪,吃了点南膳特制的夜宵后便歇下了,令徐女官扼腕自叹。
她亦不肯闲下,竟是生生熬了一夜,借着摇曳的烛火微光,整理出一长串京都才俊的名单。
翌日陆呦鸣醒来,略略梳洗过后,便收到了保姆精心准备的这项“大礼”。
“徐姨,上次不是说过了,姻缘之事,我自有人选吗?”
徐氏揉着熬得通红的眼睛,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将提神茶往嘴巴里灌:
“奴知道,不过婚姻大事非同儿戏,您总得多看看多听听,万一选错,可是女人的万劫不复之地啊!”
陆呦鸣听得又感动又好笑,她既知徐氏对自己的真心,只得哄劝道:
“我会仔细看的,只是徐姨万不可熬夜伤身了。”
徐氏亦笑回:
“再不敢了,到底年纪大了。”
陆呦鸣又撒娇让徐氏陪同自己共用早膳,许是昨夜见到了陆宣智的丑相,今早竟是胃口极好,南膳端上的几样膳点,她足足用了一碗鸡丝银耳粥,和几只龙眼大小的水晶包。
“徐姨,待我出嫁后,我会重新调查阿娘的死因。”
此事挂在心口耿耿于怀多年未解,陆呦鸣放不下,也不愿放,誓要查出个水落石出。
“娘子……”
徐氏面带忧色,万一结果是亲父杀了亲母,呦鸣又要何以立世呢?她身上流着陆宣智的血,倘若为母告状,自己亦要陷入山穷水尽的绝境。
好在陛下赐婚,就算此事曝出,婆家亦不敢轻易休妻。
陆呦鸣自然看出保姆的心思,只是此等事关清名的大事在她眼中哪里比得过亲生母亲的死活,只是此事不得不安慰徐氏:
“徐姨不必过忧,我只是想给阿娘一个交代,不会胡来的。”
二人正聊着,忽有院外的小婢女递了一封无落款的烫漆信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