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呦鸣感念他的好意,却仍断然拒绝:
“你是天子近臣,万不可牵扯此等乌糟事。不如为陛下尽忠,将这死士之事查个水落石出吧!”
居烛尘自然应允,二人分离之时竟有丝丝缠绵不舍之意,叫陆呦鸣初尝“生离”酸楚,只得拿别事转移精力。
“王妃那边可有传信?”
北武眼尖心细,见娘子心不在焉地抛出问题,只觉得稀罕好笑:
“娘子见了那位居大人,怕是连脑瓜子都迷晕乎了。这才过去多久?王妃若能立即摸到那根水晶簪,怕是可在江湖上冠以‘神偷’之名了。”
陆呦鸣不由臊红了脸,忍不住瞪了憋笑的北武一眼。
北武赶忙收敛了神色,岔开话题道:
“此事已了,咱们是否可以鸣金收鼓了?”
待回了伊人阁,她定要南膳做几道拿手小菜,再来一盅新酿的梨花酒,好好酌饮半日浮休!
陆呦鸣却未露出全然放松的神情,她蹙起眉尖,蜿蜒的娥眉仿佛仰面崩塌的高塔,四面密匝的黑树林被忧愁的云雾缭绕,充斥着对事件的忧虑与不安。
“依晏雯冰的性子,怕是此事不会如此简单。”
北武亦警醒起来:
“难道我们还有遗漏不成?娘子可要再入宫找芙嫔娘娘确认一番?”
陆呦鸣只道不可:
“进宫过于频繁,不仅陛下疑惑,怕是席皇后亦觉蹊跷,何苦引人耳目呢?如今先等王妃那边的消息,拿到物证,再做定夺。”
翌日,洛河郡王府。
世子郎常住的空色居,自晨光熹微便开始严阵以待。从大权独揽的张氏乳母,到门房上洒扫的小丫头,皆是神情肃穆,身体紧绷到僵直的程度。
早有阿谀奉承之辈,注意到张乳母眼角微红,赶不及地上前关心,反遭一顿通体臭骂,只得灰溜溜地跑开,留下张氏独自在那暗生闷气。
茉姬自觉丢脸,又被儿子鄙夷训斥,经受不住后仓惶躲回了房内,不肯轻易见人。
张氏被晏雯冰顾念情分,不过私下被训斥几句,到底在下人中保留了脸面。只是她性情高执拗,心气难平忍不住在家哭了一夜,故而眼部红肿难消,惹来众人非议。
今日王妃来势汹汹,张乳母少不得出门替世子郎打个头阵,试探这位嫡母的深浅。
空色居下人们在焦灼急躁的氛围中苦苦等待,不料直到日上三竿,那位娇艳的贵妇人方才姗姗来迟。
远远望之,那高贵矜持的妇人披罗衣之璀粲兮,珥瑶碧之华琚——
头绾九天玄女髻,经巧手拢拈成高耸于天际间的浓云峦山,冠以别致尊崇的王妃百花金冠,两侧斜插几十支攒金花钗,耳垂上垂落的金片牡丹耳珰随着莲步一摇一晃,格外引人注目。更无论那一身象征身份与地位的郡王正妃礼服,逶迤的正红牡丹散花绿烟裙衫,在地面上拖出一条流光溢彩的痕迹。
张氏心中登时咯噔一下,这些年来郡王身边虽有貌美姬妾若干,却无一人诞下子嗣,更别提为谁请封侧妃。若不是前头世子郎出事,这位婀娜风情,又擅花言巧语的王妃娘娘,怕是能继续把持这王府再二十年。
即使现在世子郎上位,他的生母亦被压制了位份,更不用说郡王对发妻的偏爱与容忍。
想到王妃在府中对世子郎的百般压制,张氏连忙上前拜见王妃。只是她结结实实跪拜在冰冷的地砖上,干等了小半晌,仍不闻王妃叫起之声,双膝疼痛难忍,让她忍不住抬眸觑向王妃。
这位人比花娇的王妃娘娘却连正眼都没瞧她一下,下人们在院中铺陈好圈椅软垫,待王妃坐下后又奉上香茶点心,来来回回擦过张氏的肩头,却对她视若无睹。
空色居的其他仆役见张乳母踢到了硬茬子,更是吓到大气不敢出,躲在角落里不敢出头。
王妃用茶碗盖轻撇去沸茶上残留的白沫,慢悠悠地品了一口,方才叹息道:
“人不孝其亲,不如草与木!我做母亲的难得登门拜访,世子郎却不肯屈尊亲迎,反而打发这眼神不安分的老奴羞辱于我。如此不孝不悌,日后怎可放心将王府交于逆子手中!”
张氏险些被这话惊到咬到了舌头,她也顾不上身份的差距,大吼大叫般替晏雯冰分辩道:
“王妃误会!我乃世子郎乳母张氏,并非刻意怠慢王妃,实在因世子郎手头正事繁多,故而派我出来向王妃请罪,请您移步花厅稍候片刻!”
刚念完,对面那双冷凌凌中透着无尽怨恨的瞳眸眨巴了一瞬,随即各种情绪掩埋在心底深处,只留下一缕如沐春风的得逞笑意。
“原来如此,倒是我误会了。只是王府上下亦要人理事,咱们便定下一炷香的等待时间,唯盼世子郎能抽出空闲,出门拜见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