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哪里看不出纯嫔的迟疑,冷笑阵阵:
“只是投鼠忌器,珍贵的玉瓶儿总不能为了一只杂毛老鼠陪葬了去,方才拖到今日罢了!”
纯嫔摸不准“珍贵的玉瓶儿”究竟是指皇帝,还是长公主本身,只能赔笑道:
“公主娘娘最是圣明,我只听您的便是!”
她既然上了长公主的船,便是为了身后日薄西山的易家,也不能落败了去。左右一条贱命,死了,也能下去姊妹几个团团圆圆,不失为一件幸事。
陆呦鸣回了明妃寝宫,只见西岐僵跪在冰冷的地面上,面上不由带出愠色。
几人名为主仆,却是情笃义深,她可从来舍不得西岐随随便便弯下膝盖。
只是瞥见上首那抹玄黑之色,方才忍下怒气,跪倒在地:
“陛下万福。”
晏帝翻着折子,随意挥了挥手:
“起来吧!”
又命大太监道:
“既然安姝县主回来了,便让大夫给明妃喂药吧!”
陆呦鸣眼皮一跳,只见西岐缓站起身,恭敬地捧起一只檀木盒子,跟在大太监后面趋步而行。
大太监又对陆呦鸣躬身请道:
“陛下有旨,西岐大夫喂药,还请县主随行,您请吧!”
陆呦鸣不敢当面有异,尊令走在了前头。晏帝还在上首沉默地看着折子,好似对明妃服下解药后的命运毫不关心。
几人来到内室,床榻上的明妃容色安详,远比初时奄奄一息的青灰好上许多。
太医令忍不住赞叹:
“天地丸实在是人间至宝啊!娘娘得幸,方能保得性命!”
大太监瞪了此人几眼,只觉如此口舌不修的傻子,非得积了几辈子的福分,方能坐到太医院首位:
“大人慎言!娘娘福祉,皆是陛下龙威所佑,莫要胡言乱语,擅自颠倒了因果!”
太医令登时呐呐不敢多言,缩着肩膀退到了西岐身后。
此女纤细的背影,落在眼中实在伟岸可靠。
教训完人,大太监又对陆呦鸣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还请县主旁观大夫喂药。”
陆呦鸣这才逮着空隙,与大太监问道:
“解药既成,何不服侍娘娘早早咽下,反倒因着我的缘由,干等了半日,这是何故?”
大太监连眼尾都带着一抹亲善的笑意,面上恭谦道:
“此乃陛下口令,老奴愚钝,哪里能揣摩天子的心思?县主且在一旁站着便是,只要解药得用,圣上定有重赏!”
“若是解药不大得用呢?”
陆呦鸣反问,此情此景,猜不出解药有隐患才是傻了。
“这,就得看西岐大夫的本事了。陛下,可是对你们主仆寄予厚望啊!”
大太监始终还是那个滴水不漏的大主管,他甩了甩手中的拂尘,银白色的冗长絮毛便如浮漂在空中的柳枝,仿佛要将沉闷阴郁的气氛一扫而空。
陆呦鸣也不再追问,左右得不到什么好话,干脆在床榻附近找了个角落,坚毅的目光追逐着西岐的每一步动作。
太医令将心眼悬在了嗓子上,心烦意乱之下,他倒是四面跑着帮西岐打下手。
昏迷之人服用解药,禁忌颇多。心中泛着嘀咕的中年男人咕噜咕噜转到了门外,向守门的小侍女讨要了一盅清水,喂药时,又要顾虑到病人暂且没有咀嚼的能力,更是得小心小心再小心,万一呛到了气管,不过几息便能夺取活人性命。
一颗药丸吞下,西岐向外退了几步,不过瞬息明妃如死水般淡漠的面容骤然发生了诡异的变化。
眉头越皱越紧,惨白如纸的脸颊褪去了濒临死亡的青灰,取而代之的是不大正常的潮红。锦被下掩盖的娇躯诡异地颤动起来,原本无甚动静的指尖忽而化作暴怒的枝丫,合拢在掌心之中紧掐显印,红得好似天际间的落日残霞。
“明妃娘娘!娘娘!”
明妃贴身女官趴在主人的身侧,落下滚滚泪珠,口中无助地呼喊着明妃,妄图将人从噩梦中唤醒。
只是迟迟得不到反馈,女官几乎被涕泪迷糊了眼眶,心中只余深刻的绝望。宫规几乎刻在她的骨缝中,与血肉交融,女官大哭了一场,赶忙抽出绢帕将自己收掇干净。
陆呦鸣趁此良机,抹去额角的虚汗,上前一步握住了明妃的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