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珞十五岁时,彼时已是过了他们约定的第二年,她担心大哥,曾在逐忠堂前跪过两日,执拗地请求出谷去找白楚。
苍师父任她跪了两日,最后对着力竭的云珞说道:“你知道你大哥是侠士,是‘先天下忧,后天下乐’的义者,他行仗天涯,是老尊者将临时,才继任回的兰华。他是最重信守诺的,如果不是实在料理不了身前事,又怎会违诺?你是他的幼妹,实该体谅他,你现在年少不经事,贸然出行,若出了什么事,你大哥将来又如何自处?他在兰华安然,你不必担忧了。”
苍师父是授他们诗书礼义的父,也是传他们功法灵术的师,以前没有说过这样重的话,此后也没有说过。
那之后云珞就不再固执地请愿了,只是一日一日勤苦地习书学武,每一年问一回今年可以出谷去找大哥吗。
云珞微微垂了眼,云凰拉住她的手,道:“门主那么厉害,又是兰华的执掌人,他不会有事的,现在肯定在苍岚山上做仙者呢。阿珞不担心,等他得了空,就会回来灵幽看你的。”
云凰贪玩,化人形的时候晚了,已经没再见过白楚,不知道该他叫什么。她原是白楚炼化的灵兽,也算是兰华门里出来的,就想了想叫他门主了。
云珞反握云凰的手,笑着说:“大哥功夫那么厉害,我不担心他。”
无月,云入乌雾,更加凄暗。
水阁里立着两个人,还没有说话,周遭的气息已经被这里剑拔弩张的气氛压制得难以流动。
执剑的人气势如虹。他一头霁白,目光凛然,眼里的光茫针尖一样刺向站在边栏前的年轻男子。
一袭黑篷裹身,浓黑长发倚背而下,无带缚着,似流瀑浑然。狭长目梢被红痕蕴满,殷红的璃眸在夜色中熠熠发光,莹彻的肌肤在黑夜显衬下近乎透明。这是一张令日月失色的面孔。
拿剑指着他的人正气凛然,目宇激愤,看势就要上来凌迟了他。
男子被剑锋直指,但半点神情波动都没有,而是木然地看了眼那把剑,“你的轩辕剑呢?这才几年,你的剑就差到了这个地步。”
苍师父的身体猛然一震,他握剑的手青筋暴起,剑端指向男子面部,道:“把人交出来!”
“人?什么人?我怎么知道?”
男子无视逼着他的利剑,径直走到水阁中间的白玉桌案边坐下。是时抬起修净完美的右手,将案上倒置的青玉杯翻正,提起茶壶的壶把缓缓往茶杯中注水。
淡黄色的水条落入杯中激起点点滴滴的茶液,望着杯中不断溅起的茶水,男子仿佛乐此不疲。
苍师父视着他的动作,苦痛的神情更重。“我以为你前些年好歹收敛了些,可你竟然……你竟然做得出这种事!你狠毒至此!”
男子漆黑的眼仁渗出冷茫,他斜视着苍师父,嘴角生出一抹轻佻凉薄的笑:“狠毒至此?我就是狠毒至此啊,我知道什么比死还痛苦,我就是要让他生不如死,怎么了?”
望着苍师父惊痛的目光,男子凉凉地嗤笑道:“即便有人可以杀了他,可他魔魂不死,永沦人间,永远做这世间,祸乱嗜血的大魔。”
男子迈出脚步,黑色斗篷在他身后无风舞荡。他走至苍师父面前,瘦削颀直的身子几乎和苍师父贴在一起,苍师父竟被他强大的气场逼退半步。
男子迎着苍师父狂笑起来,“不消百日,魔魂觉醒,这片大地,就作人间炼狱。他屠戮人间,手底下的亡魂无法超度,就化作厉鬼缠着他,生生世世,都不得解脱。”
整个水阁都随着他的动作震颤起来,苍师父气得眼球都要爆出来了,他剑锋狠厉,凶狠地刺向男子。
男子一动不动,任粼霜剑斩过他的身体。
可苍师父的粼霜剑直直从男子身体中穿了过去,像劈在一道幻影上。
苍师父瞬间瞪大了双眼。粼霜落地。
男子就端端站在原地,任剑体刺过他的身体,又在顷刻间恢复原样,他一点反应都没有。
男子勾起唇角,一张面若神又若鬼,他冷笑道:“你也杀不了我啊。”
苍师父身心俱抖,他悲痛地望着男子,痛恨到了极点,“停手吧、停手吧!他与你无怨无仇,你何苦逼他至此?你堕他生魂啊……”
男子嗤嗤地笑起来,邪魅的眸子里有崩裂的坏痕。他吐息冰冷:“我逼他至此,又是谁逼我至此?我堕他生魂,那我的魄,又是被谁堕了?”
苍师父的腰椎猛地撞在了栏杆上。
男子重又贴近苍师父,流瀑一样浓黑的长发在风中肆意乱飞,像妖异的藤蔓,将周围的光源全都吸进来,变得更加诡邪。
“我就是要让所有人都死,他们死的越惨,我就越是高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