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很大的一片蒹葭荡,纤细笔直的芦杆上茂着饱满摇曳的穗絮,芦苇的长势很好,每棵芦杆都挺拔精神。而它们旁边的荻花簇拥着在晚风中轻舞,绒绒的荻花荡悠悠地曳着,白茫茫的一片。
蒹葭怡人的清息随着风迎面飘拂过来,云珞拔开荻芦,带着慕凌走了进去。
一眼就好像坠到了灿烂的群星里。无数莹亮的萤火虫在空中飞游着,周身发散出明暗不一的浅黄色萤光,时也有黄绿交织的光芒发出。
它们在树枝与花丛间穿梭飞舞,每经过一处林花,林花就被它们的荧光照亮,细微的震颤的,是说不出的好看。
还有那些颜色稍暗的,就在空中缓慢地飞着,细细欣赏着每一处曼妙的风景,也有乖乖寻一处柳青花艳的地方停下的,就静静坐落在上面,随着自己的心意发光。
深漆的黑夜里被它们所照亮的每一处小天地都灵静又幽美,本就是如诗似歌的地方,再有了丛丛的流萤相托衬,只消稍稍看一眼,便让人错觉走进了仙境。
荧光映亮了慕凌的脸颊,他只微微抬手,就有小家伙轻颤着薄翅栖在了他的指尖。
太久,太久没有见过这样亮的东西。
云珞往流萤中一站,它们一丛丛地飞开,又再飞回来,打着小灯笼盘绕在她的身边,穿梭在她的裙裾间。
在漫天飞舞的小精灵中,她也清透如精灵。
流萤翅上的光茫映出她明媚的笑颜,慕凌不经意地转头一瞥,看到的云珞是比白日里都还要清美动人。
她的眼眸澄澈,笑时又显得灵黠。
她的头发又黑又长,像一泓直倾的流瀑,即使只简单地用两根长发带绾了半发,也掩不住其姿容。耳后未绾的长发流顺而下,风起时纭纷漾开,又似泼墨绢画。
她回头对慕凌说:“我来灵幽第一次见到流萤,那时大概是八九岁,我瞧见它们,真真欢喜的不得了,我同阿琛说这都是我的朋友,于是我就一个个给它们取名字。”
云珞边说边笑:“那时候真傻,那么多萤火虫,哪能取得完名字,我取了,又记不得了。后来阿琛跟我说,它们的寿命太短,我后来每一次见到的流萤,都不是第一次见到的了。我不相信,还赖他骗我。”
“再大些了才知道这不是假的,我伤心了很久,还有些惋惜。”
云珞走着,慕凌就在她身后笑看着她,她缓缓说:“夜明朝熄,一生短逝。少时读来确实可惜,再后来又想,若一夜美丽是它能够做到的最好,在那夜里,它已绽尽光华,一生都不遗余憾了。”
慕凌指尖微收,他舒着眼,任这些亮茫茫的小精灵围绕在他身前。默了许久,道:“有的人生命长久,匆匆十载,茫茫又是十载,终难觅命数。若欲念偏执,困于牢笼,或许一生都不会好过,快意翩飞,何不如流萤呢?”
聚在他身旁的流萤越来越多,慕凌的整个身子都被柔和的荧光环罩着,他立如玉树,仿佛置身于璀璨的星河中。
这夜是满月,月圆的很好看。清辉洒、荧光放,漫天飞舞的流萤就是散落红尘的星子,它们的光芒微弱却温暖,隐约又清晰地照出两个人的轮廓。
云珞和慕凌到的时候,其他三个人坐在块大大的席布上,云凰和君琛趴在地上学乡间的少年玩斗草,时君琛皱眉说云凰耍赖、时云凰大笑说君琛的草劣。
知末身前置了把七弦琴,在悠悠地抚琴,绿宝宝抱着圆滚滚的肚子躺在席布上,早撑得说不动话了。
见他们来,云凰和君琛停了斗草,跑过来迎他们,云凰嗔了云珞几句来的晚,又忙忙地拿栗子糕给她,“差点就被阿琛和绿宝宝抢光了!阿琛傍晚故意不吃饱,就等着这个呢!我好容易护下来的。”
知末平了琴,笑着从身后的食盒里又端出两碟点心,道:“别抢别抢,我做的多,够你们吃的啦。”
君琛朝云凰做鬼脸,边帮着把甜糕递到慕凌身前。
云珞吃了两块栗子糕,突然左右找了找,问:“梨花酿呢?”
君琛道:“来的那么晚,还想要梨花酿?早喝光了!”
云珞失望地“啊”了一声,怪道:“你好歹给我留些呀。”
君琛又道:“才不给你留,馋猫儿。”
看云珞失望,君琛反倒得意起来,等她又闷闷吃了块点心,才倏地从身后抽出一只小酒囊,拿在云珞眼前晃。
“你找揍!”云珞伸手欲打,君琛就跑出去,云珞也追过去打他。
两个人围着席布闹,云凰在中间看乐,一会儿帮帮这个,一会儿帮帮那个。
知末拿出一只酒囊递给慕凌,柔柔地道:“这是祖君制的药酒,配了灵竹、滴露和雪上芝,对你养伤也很好。”
慕凌接过酒囊,温声道了谢。
他偏眼看向知末的琴,桐梓合精,琴体浑黑,隐隐泛着幽绿,是张绿绮。她弹的也好,音律短澈,琴色妙然,很合绿绮的明净。
知末寻慕凌的视线,笑问道:“你也会琴吗?”
慕凌笑了笑,道:“有把琴,但很久不弹了。”
知末指尖抚过琴弦,道:“是焦尾吗?”
慕凌微微扬了下眉,笑道:“你怎么知道?”
知末也笑,“我猜的。”
这时绿宝宝从果子旁翻坐起来,小胖身子看起来笨重,实际动起来很灵活,它爬到知末身边,圆圆的脸对着慕凌问道:“我知末姐姐是不是很好?”
知末被绿宝宝的问题愕到,一时应不过来,搭在弦上的白嫩指尖却在一个瞬间泛红了。
慕凌听见话怔了下,然后从容地道:“自然,几位姑娘都很好。”
绿宝宝摸着脑袋想半天,才发现慕凌在搅和它的问题,于是气鼓鼓地道:“我只问你知末姐姐,你怎么都说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