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珞不乐道:“他那么小,你推他干什么?”
梁栋青哼道:“推他怎么了?他那种连低阶鬼都算不上的小野鬼,喋喋不休浪费老子时间,没剁了他就不错了。”
云珞知道梁栋青就是这样的脾性,和他说不了道理,就作罢了。她回头看了一下高鬼界的入界口,问道:“高鬼界门口不需要鬼把守的么?”
梁栋青不耐烦道:“要把守什么?不是高鬼界的没鬼敢进,谁敢进来就要他的命。”
一入高鬼界,迎目的尽是金光闪烁,云珞初时就被这些光亮闪了下眼睛,等她稍微接受了这个亮度,仔细一看,闪到她眼睛的竟是满壁的金箔。高鬼界的墙沿,居然是用金片砌起来的。
就算从十五年前的五国七藩说起,到今日独霸天下的楚国,哪里听闻过有拿金做墙的?这鬼界,好像不止是神秘莫测,似乎还很有钱呐。
梁栋青仿佛洞察了她的想法,得意又傲慢地说道:“这可不是鬼界有钱,那是我有钱,是我,是我!”
云珞默默撇了撇嘴,道:“你家不是在渝州?怎么会大老远跑到祁都来?还能混上个鬼宗二领事。”
梁栋青昂首骄傲地说:“楚国满州都有我的商线,我爱去哪去哪,我去哪都是大东家。不是我夸耀,别说楚国,全天下,再找不出一个能如我一般把商州行线布得如此完美的人了。”
云珞不太真诚地道:“连鬼宗都能布进来,你还真是家大业大啊——二领事。”
她的敷衍立马被梁栋青听出,他极不满地又道:“再说,什么叫混上的?这是我应得的,我这样的头脑本领,就该坐得这样的位置。”
“行行。”云珞的目光持在慕凌身上,压根不注意梁栋青的话,只是随便答答。
梁栋青很容易发现她的心不在焉,斜眼讥道:“你这情郎一脸薄命相,肯定活不长的,趁早换个吧。”
云珞性子一直不愠不火的,梁栋青就这么随口一衅,谁料云珞手一上来,瑜清立马就逼到梁栋青喉咙前。凶滋滋的,好像他再敢说一句就要把他头捶掉的势头。
梁栋青话头一哽,咽下去了。
瑜清这才被放下去。
两个大壮鬼把抬架抬进梁栋青示意的屋子,又把慕凌搬上榻,询问过梁栋青没别的事后就火烧火燎地跑出去了。
两只鬼跑的很急,经过云珞身边时带起一阵风,云珞怪道:“他们怎么跟逃难似的?”
梁栋青背着手不屑道:“高鬼界那么高的法力场,他们能受得了才怪。”
云珞道:“那你为什么受得了?”
梁栋青额头青筋直跳,道:“……因为老子是人!”
云珞:“……好吧。”
说完,她就转过去看慕凌。鬼界的医官提了个药箱过来,在给他把脉探息。
云珞一直视他苍白的面颊,眼前就总现他操纵异法的那一幕,心即沉甸下去。
梁栋青瞟了他们一眼,道:“本领事这趟回来觉都没睡醒,就被你们在外头震天动地那一阵给闹醒。我可告诉你了,那些被你们砸坏的物件儿,每样都得陪。”
云珞道:“你不是很有钱么,怎么还在乎这点?”
梁栋青激动道:“那怎么一样!谁搞坏的谁赔,难道还想让我倒贴?”
云珞回想了下被他们打得坑坑洼洼的中鬼界,打哈哈道:“也行吧,再说吧。”
鬼医官看过了慕凌的形式,抹了抹额头,过来回禀梁栋青道:“二领事,这个人看起来没什么大问题,但身体里气脉乱得很,又好像有点什么问题……”
云珞暗忖,她事先摸过慕凌的脉搏,确实混乱。估计是因为他胡乱用了异术造成的,忙找医官是见他身上有血,担心他别处有伤。但不能给他们发觉慕凌是用的什么法术,以是说道:“看起来没什么问题就行,身上没别的伤就不用看了。”
梁栋青疑心地看过来,道:“你刚刚不是还紧着慢着要给他找医官、为这情郎要死要活的?”
云珞咯了下。
旋即,他又嗤了声,道:“薄情寡义,表面装样。女人,都是如此的。”
云珞点头道:“你果然聪明得很。”
梁栋青甩了甩手就出去了,鬼医官在案头搁了几个瓷瓶,紧随着二领事身后而去。
云珞上前察看了看几个瓷瓶里的药丸,有一两味是益气的,其他的不知道是什么,她给慕凌喂了颗稳气丹,别的不敢乱用。
她见过他的睡面。
因而她会希望能多有这样静静看着他的时刻,甚至是贪恋。虽然她知道不应该趁人之背,只是她没有办法在正面他的时候以这样的目光去看他。
他那样一个人,教人一看见他,就会觉得是无暇的白璧。即便他温煦得如和风,她却知道,他是像冷月一样疏寒的人。以是纵使她曾自认不凡,面对他时,仍会觉得不可攀。
但是她今天看见了他真正不为人知的那一面。在榕城祭魂庙的那一晚,她也见过他不外露的脆弱,但那与此不同。
云珞有一直想不明白的事。
她在十二岁与白楚同游经渝州时,在那间茶馆里的转阶上见过慕凌,彼时还是半大的孩子,但他身上的光华已如曜日,让人移不开视线。
后来同坠布泉山庄的暗道,云珞才知他哪里是表面的温良模样?一身的淡薄冷气不说,口齿上也半点不能饶人。小少年通身的傲气与冷薄是藏也藏不住的,云珞那时就猜想,他大抵会长成孤傲淡漠的性子。
少年长途中会遇一些出于意表的事情,有的或成为足以转动心性的变折事,少年在这些琢磨中长为成郎。只是云珞始终觉得,慕凌的这种转变,不是一般事可以铸就的。
她从幼时便知他会成为君子,或是孤冷自华的,但不承想会是今日的谦和有度。
她低眸看向慕凌。
睫羽浓长,形成小片剪影投在修俊的侧容。他鼻梁的每个弧度都很漂亮,整副面也是那样的漂亮,然而这么看去,却是无端地生了苍凉。
她五月刚见他时也是如此的苍白,而那夜她闻见的雅凉的竹息,就和每年见到第一朵风铃花放时,在她心口缓缓绽开的声音是一样的。
她将手覆了慕凌的手。
不多时。
“喂,别顾着看你那情郎了,出来我问你点事。”梁栋青偏进来半个身子,站在门口喊。
云珞恼羞地走过来,低声道:“你瞎说些什么?”
梁栋青不怀好意地笑起来,道:“你跟他还真是……噗哈哈哈哈哈……”
云珞追着梁栋青打起来,怒道:“你笑什么啊——”
“停停停!”梁栋青挨了两下,立马恢复了臭脸,道:“我才在低鬼界里走了一圈,什么‘鬼王大人之友大战鬼界监赌官’给我传得满宗都是。”
梁栋青环臂上下扫视了云珞一边,道:“‘鬼王大人的朋友’?你——凭什么这么说?”
云珞道:“你告诉我为什么不敢让我有事,我就告诉你我凭什么这么说。”
梁栋青的表情有点想拍死人,他叉着腰,撇着嘴点了两下头,道“你可以。”
云珞道:“很公平的,来,你先说。”
梁栋青看了她一眼,目光有点奇怪。半晌,说:“那个,就几年前和你一起的那个拿剑的,他把我家丁都打翻了后来把我找着了,他当时要把我抓起来来着,我就……我就发誓我自己会好好反省重新做人的,然后他就说什么呃……不能再害人什么的吧,然后我就保证了一下,总之第一个不能害的就是你。如果你死了他会来找我报仇的。”
“是我……大哥?”隔了许多年再听有人提起白楚,云珞有些怔。
梁栋青眼神四处飘,仿佛有些躲闪。道:“反正就是他,谁知道是你谁。”
“你后来见过我大哥吗?”云珞追着问。
梁栋青不耐烦道:“没见过没见过。别跟我扯,快点说为什么说你是鬼王大人的朋友?”
云珞耸了耸肩道:“我们没令牌,这么说能进来,就这么说咯。”
梁栋青惊得下巴都合不上,云珞见状道:“别那么夸张好不好?”
梁栋青道:“你,你真可以的。我告诉你,你这句话,如果真被鬼王大人听见,你一百条命都不够死的。”
云珞道:“那你安安生生把我们送出去,自此你不说我们不说,嗯……再和鬼宗里的小鬼们吩咐一下不就好了。”
梁栋青捏了下眉头,痛苦地道:“你说的到轻松,你知不知道什么叫悠悠之口啊?算了,懒得跟你这种笨蛋讲,还好鬼王大人一时半刻不会回来的,这事以后再说。”
云珞问道:“鬼王大人去哪里了?”
梁栋青道:“关你屁事啊?我叫你出来,是我要问你,不是让你来问我,你懂不懂?”
云珞扯了扯嘴角,道:“好吧,你问吧。”
梁栋青正色道:“你知不知道赤戮魔?”
“赤戮魔?”云珞摇头道:“没听过。”
“你没长……”梁栋青下意识地要骂人,但想了想,这毕竟是位新出来的人物,忍忍也下去了。又道:“你那哥哥看起来像个降妖除魔的,你也该会点吧?”
云珞为难道:“一点半点吧。”
“你是个……”梁栋青又下意识地想骂,最后又烦躁地捏了捏眉头作罢。
云珞瞧他的样子有点好笑,道:“除魔啊,你好歹告诉我是个什么魔吧?”
梁栋青愁容道:“怎么说,不知道他是个什么魔,是前不久才出来的,但力量太恐怖了。一般妖魔的再狂,多少还忌惮着点仙门和鬼道,不敢太造次,只挑有仇的看不顺眼的杀。赤戮魔一出来就跟疯魔了似的,看见活人就杀还找着找着地杀,完全是个疯狗,南郡已经被他屠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