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琴师眼中登时一片了悟,这样的小姑娘他见多了,为了一个男人深夜买醉,寻死觅活的。他叹了口气,劝道:“唉,姑娘容老朽絮叨两句。你年纪尚轻,何必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呢?你以后还会遇见好些人呢,说不定还有更俊的,对你更好的。”
李文君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是啊。”她笑了笑,转而道,“可他们的好与我有什么关系?”
老琴师脸上闪过诧异,他没想到这姑娘这么冥顽不灵,不待他再劝,少女又抚琴高歌起来。
“昔年仙山月旖旎,天铃鸟绕月清啼。当时只道寻常意,不觉已沉迷。小楼秋风十年灯,梦回长河雪已深。只笑我不愿改,初遇你时的天真……”
她唱着唱着走了调,又哭又笑起来,她将头埋进了箜篌里,只能看到双肩不时剧烈地抖动着。
她也说不清自己是在哭些什么,又是在笑些什么。
不知哭了多久,李文君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李文君。”
那声音清朗悦耳,却让李文君一个激灵,彻底酒醒了过来。
她抬起头来,看到她仙风道骨的师父站在她的面前,他的面容在酒肆昏黄的灯光中隐晦不清,看不出喜怒。
看到她抬头,道玄仙尊似乎是舒了一口气,又像是叹了一口气,然后他道:“这里的酒不好,你若想喝酒,灵云山上有好酒。”
一个晚上连着被两人说他店中的酒不好,掌柜的在一旁正要发作,却见那师父不由分说抓住女孩的手,两人便像一道风一般消失了。
众人的瞠目结舌中,掌柜的看到,自己的柜台上多了一锭银子。
道玄仙尊诚不我欺,灵云山上确实藏着许多好酒。
李文君虽不懂酒,却也闻得出,比起酒肆里的罗浮春,她师父窖藏的酒更醇更香。
这倒是个奇事,她从未见师父饮过酒,不曾想他竟藏了这般多的美酒。
李文君大惑不解: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叶公好龙吗?
“怎么垂头丧气的?”道玄仙尊在她身边席地而坐,斜睨着她,眼中带笑。
李文君却低着头,声音也闷闷的:“师父,文君知错了。”
“哦?你何错之有?”
“我没有告假,私自下山。”
道玄仙尊移开了目光,看向山间缭绕的云雾,过了一会儿,他突然道:“诩白回蜀山去了。”
听到“诩白”的名字,李文君的神色暗了暗,她蹙了蹙眉,道:“师父,我不喜欢他,也不想嫁给他。”
道玄仙尊似乎有些意外:“当真?”
“当真。”
道玄仙尊仔细看着她半晌,似乎松了口气,道:“好。”
他这声“好”,却让李文君心中没来由的烦躁起来,她只觉得师父在哄骗她,不禁恼道:“师父为什么要让他来提亲?”
道玄仙尊怔了怔,道:“你听到了?”
李文君撇开了眼,满面委屈,却不肯说话。
“紫阳不会替他儿子来提亲。”道玄仙尊斩钉截铁地道,“他对你有所忌惮。”
“我有何令紫阳仙尊忌惮的?”
道玄仙尊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却不答她,他浅浅饮了口酒,道:“文君无意于诩白,可是心中另有他人?”
李文君心中猛地一跳,她飞快地抬眼看了一眼道玄仙尊,又垂下了头,道:“没有。”
道玄仙尊看了她半晌,移开了目光,低声吟唱道:“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唱得不错,以后不要再唱了。”
李文君低着头,或许是因为酒意上头,她的耳朵红了起来。
“无情则无忧,无爱则无怖,为师盼你此生无情无爱,早日得道。”道玄仙尊放目远望,像是在同她说,又像是说给不知道谁听。
李文君抬头看着她师父的侧颜,月光映在道玄仙尊的面上,显得他整个人熠熠生辉,李文君不禁看得有些痴了。
“师父,我六十岁飞升这件事,对你而言,很重要吗?”
道玄仙尊眸色暗了暗,低声道:“很重要。”
李文君顿了顿,神色坚定了下来,道:“文君知道了。”
见她这么严肃,道玄仙尊对她宽慰地笑了笑,道:“尝尝看。这酒应该是你喜欢的。”
李文君被他笑得心里一暖,她举起酒坛痛饮一口,道:“果然好酒!”
她侧过头,见道玄仙尊正眼带醉意地看着她,他没喝多少酒,却像是醉了。
“师父怎么不喝?”李文君讷讷问道。
道玄仙尊摇了摇头:“我不擅饮酒。看着你喝,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