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魔君站起身,松了口气,他对我笑了笑,道:“魔神祭还有很多事,我得去张罗了。”
他转身离去,没有回头。
我侧过头来看向魔神,他的唇角仍挂着一丝酣甜的笑意,似乎是做了美梦。
魔君同我说的那些话像是砂纸磨过我的心口,磨得生疼。
他这些话想必压在心里许多年了,若非见到山河剑,以为我即将飞升神位,是断断不会同我说的。
毕竟,那些话,虽是说与我听的,却不是说与项晚尘听的。
可“我”是谁呢?
我不知道。
我也不想知道。
身体里像是有一根逆鳞,本能地抵触着那朦朦胧胧的真相,以及避无可避的未来。
我又摸了摸魔神的白毛,呢喃道:“若我只是项晚尘,就好了。”
这一摸不要紧,把魔神给摸醒了。
他睁着一双半梦半醒的红眸看向我,懵懵懂懂地问道:“你怎么还在?”
“我不应该在吗?”
“你怎么没……你怎么还是个魔?!”他突然彻底醒了。
我看向还被他压着一半的右臂,道:“有人喝醉了,拉着我的手枕了一晚上,力气太大,我挣不脱。”
魔神像是炸了毛般,立即松开手坐起了身,面色微红地看着我。
我舒展了下筋骨,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
“不行不行,熬不住了,我回去补个觉。陛下,就不参加您的魔神祭了。”我站起了身,将案上的山河剑施了个法收了起来,对魔神道,“这剑,多谢了。”
“为什么?”魔神亦站起了身,我看他的目光立即从俯视变成了半抬头的仰视。
“你不想成神吗?”他不解地看着我。
我有些疲倦地笑了笑,道:“不想。我在这里吃得好住得好,每天过得好不自在,现在有了山河剑,格劳也不敢随便欺负我了。现在这样,你也开心,我也开心,魔君也开心,皆大欢喜,何乐不为呢?”
魔神被我一通话说得怔了怔,没说出话来。
他看着我的一双眸子干净澄澈,像个大男孩,我不禁打趣他道:“魔神陛下如此想让我去升神,莫不是这个六界第一当得百无聊赖了,想要拱手送人?还是说,魔神陛下就是喜欢挨揍的滋味?”
“我自然没有!我当然不想你……”他说到一半,声音突然暗了下去。
我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了笑,转身走出了殿门。
日子就这么风平浪静地又过了几十年,魔神祭前夜发生的事,仿佛是一个梦,没人再提起过,我也没有再去想过。
魔神殿到了一万年一次的换班季。
殿里的侍婢和管家们九成都要轮换成新人,以至于整个魔神殿里都充斥着离别的哀伤氛围。
而我却有些雀跃,雀跃中又有些紧张。
然后,没过多久,果然让我在新换班的侍婢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傅银筝。
我暗中观察了傅银筝好一阵,她长高了些,也更好看了,但是脾气似乎没有小时候那么火爆了,逢人都是一副文静温和的模样,她在赏趣阁供职,负责打理魔神殿下收集的玩物和宝贝。
我没敢出现在她面前,毕竟最后一次见她的时候并不愉快,虽然多年过去,也不知道她气消了没有。
所幸,魔神殿足够大,人也足够多,我住的地方离赏趣阁又颇有一段距离,傅银筝一直都没能发现我的存在。
然而,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在我暗中观察了十几年之后,终于有一日,我在魔神殿的走廊里和傅银筝打了个照面。
傅银筝手上捧着着一个样式古朴的香炉,看着我的眼神当真是活见鬼。
我的心里咯噔一下,然后就看到她手里的香炉直直地往地上摔去。
那香炉一看就是行将就木的老古董了,哪里经得起这样一摔。
眼疾手快的我一个瞬移术,在它即将触地的一刻将它捞了起来,然后动作利落地放回了傅银筝手上。
傅银筝眼中的震惊在一瞬间化作了愤怒,她一只手揪住了我的衣领,问道:“项晚尘?”
她虽比我矮了一个头,但这个动作却颇有气势,我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在学府里被她支配的那段日子里,一动也不敢动。
“真的是你?你没死?”她问完,手上突然泄了力,眼中落下泪来。
她把我哭得有点慌乱,我连忙承认道:“是我是我,我没死,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殿主说你死了,还下了命令谁都不能提起你。我以为你闯了什么大祸,被悄悄做掉了……”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看着我问道,“你怎么在魔神殿里?”
我深吸了口气,道:“此事说来话长……”
确实话长。
一听到“话长”,傅银筝打断了我,道:“我得先把这个送去魔神寝殿,你在哪里供职?我等下去找你,你慢慢和我说。”
我顿了顿:“我就住在魔神寝殿。”
傅银筝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的偏殿。”我赶紧补充道。
傅银筝默了默,道:“先前有传闻说魔神大人在魔神殿里金屋藏娇,有说是一个孩子,有说是一只魔兽。项晚尘,不会是你吧?”
傅银筝的脸色有点黑。
我有点发怵,陪笑道:“当然不是。你看我是像孩子还是像魔兽?”
傅银筝并没有被我说服,她仍然十分怀疑地看了看我,若有所思道:“还真说不准。等我送完东西,我带你去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