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担心,都会过去的。”
“瑟列斯叔叔,那您呢?”
“我?”
“您会害怕吗?”
奥佳尔反问。
瑟列斯愣了一下,显然没有意识到奥佳尔会问这个问题。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似乎,也在仔细思考着这个问题的答案……
你。
会害怕吗。
“……曾经有过这样的感觉。”
“曾经?”
“嗯,在刚进入游戏的时候,但那时候绝望更多一点。”瑟列斯坦诚地回答。
恺撒坐在树干上,俯视着树下聊天的两个人,从她的角度,可以清楚地看到瑟列斯此刻的表情更多的是耐人寻味的无奈,那双眼睛盛着沧桑,却又有几分风雨后的坦荡,看着奥佳尔的时候,他会略略抿着嘴角,某些恺撒看不懂的情绪在瑟列斯眼底深处划过,恺撒敏锐地察觉到瑟列斯与奥佳尔聊天的时候平和了语气,甚至是声音都放轻了许多,但她却看不懂瑟列斯眼眸中一闪而过的情绪。
“……”
恺撒戒备地眯起眼睛,但却没有打断两人的对话。
一阵风吹过,枝叶沙沙作响,恺撒听着那风吹过枝叶的声音,也听着两个人的对话,不知道是在留意风声,还是在留意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
“您待在游戏中很久了吗?”
“……应该是的,虽然我也不知道具体过了多长时间,毕竟……游戏中没有历法,日夜颠倒,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这里逗留了多长时间。”
听着瑟列斯的谈话,奥佳尔叹了口气。
“但我觉得,瑟列斯叔叔您不是个坏人。”
“哦?为什么?”瑟列斯温和地看着奥佳尔,对于她所说的话,有点儿吃惊。
“因为……”
“因为你太弱了。”恺撒插话。
瑟列斯有点儿尴尬地抬起头看着恺撒,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额,如果和您比起来的话,的确是弱得不堪一击……”
“不,不是因为这个。”奥佳尔认真地摇了摇头,“瑟列斯叔叔您的眼神,不是一个坏人的眼神。”
“眼神?”
“是的,我看得出来,您有着一颗柔软的心,您不想去伤害无辜,您不会做残忍屠戮、滥杀无辜的行为。”
奥佳尔十分肯定地说着。
“你的意思是……我是个坏人?”恺撒倾身靠着树干,反问树下的奥佳尔。
“啊,我,我也不是那个意思……”奥佳尔抬起头看向坐在树杆上的恺撒。
“残忍屠戮、滥杀无辜……”恺撒看着自己伸出的右手,似乎能够看到上面曾经沾染着的淋漓鲜血,“这样的事情,我做了不少,而且,不会停手,会一直做下去。”
“不得不这样吗?”
“不得不这样。”
恺撒回答得斩钉截铁。
她放下了自己的手,看着远处的山脉,以及山脉与天际交接一线的地方,一阵风吹过,吹开了她额前的刘海,她感受着风中的凉意,那凉意似乎也浸入了她的血,但心,却滚烫如沸。
小奥佳尔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复又看向了面前的瑟列斯。
“你呢?瑟列斯叔叔。”
“……我不知道自己的回答。或许我永远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瑟列斯摇了摇头,“我是一个没有明天的人,我已经失去了继续参加游戏的资格,我将永远留在这个世界里,没有日夜,没有星辰区别。”
“但是我们可以选择自己要做什么样的人不是吗?”
“那是因为你还小,才有这么天真的想法。”
“但我知道,我的想法是对的。”
“因为你还没有经历过真正的绝望,没有见过十恶不赦的人,所以你才认为你的想法是对的。”
“我……”
对于瑟列斯说过的话,奥佳尔竟然一时之间无法反驳。
的确。
相比起其他同龄人,她的经历的确是十分悲伤,但这世界上还远远有比她更加不幸的人。
真正悲惨的,是那些最底层的防御型NPC,他们永远处于这个虚拟世界的底层,要面对攻击型NPC的杀害,游戏玩的杀害,攻击型生物的杀害,还有【猎人】的杀害,他们没有选择,只能在一次次逃亡中经历被抓、被杀的恐惧,这个地狱永远不会有尽头,他们的肉体已经在现实中被销毁,已经被清出了【营养室】,这也就意味着现实社会已经完全抹杀了他们的存在,他们已经没有回去的路了,只能永远留在虚拟世界……
没错。
这才是真正痛苦的事情。
相比起他们,奥佳尔还算是幸运的。
至少,她还有参与游戏的资格,还有可能凭借这个资格获得【幸存者】名额,以及,还有愿意保护她的人。
瑟列斯这么想着,看向了坐在枝干上的恺撒。
恺撒已经没有再看他,而是坐在树干上闭目养神。
但瑟列斯知道,只要自己此时对奥佳尔有什么出格的举动,坐在树上的那个人一定会第一时间跳下来,把自己干脆利落地解决掉。
以她的能力,瞬杀自己,不是问题。
就算保护奥佳尔是出于黑刃的嘱托,她也一定会这么做。
瑟列斯复又看向奥佳尔,发现这个七岁的孩子居然以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看着自己。
瑟列斯轻轻一笑:“怎么这么看着我?”
“……我觉得瑟列斯叔叔您似乎很难过,但是又无法说出来。”
“我?”
瑟列斯稍稍吃惊了一下。
原本他以为,奥佳尔覆上了一层水雾的眼眸,是因为对自身的遭遇感到悲伤,但是没想到,她的悲伤,居然是因为察觉到了自己难以言状的忧伤。
“瑟列斯叔叔,别担心,这一切都会结束的。”
奥佳尔肯定地说。
“……奥佳尔,你凭什么这么说?”
“不知道,但是,我就是觉得这一切残忍的事情,不会永远重复下去。”奥佳尔转过头,远眺天际,“我觉得,总有一天,一定会有人结束这个世界的悲剧,虽然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不知道那一天什么时候到,但是我知道,那一天一定会到来的。”
恺撒听着奥佳尔的声音,微微皱起了眉头。
风,读不懂恺撒的心事,也听不懂奥佳尔的话,但带着她们的温度,吹向了别墅。
亚瑟站在别墅二楼会议室的落地窗前,看着庭院里的那棵大树,他看着坐在树干上的恺撒,眼眸,一如深秋的潭水,深不可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