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个心愿没有得到满足,换来的是更加丧心病狂的痛殴。
看到高百年气息奄奄的时候,高湛良心发作,决定给这位亲侄子一个痛快的,一刀杀死,将头砍去,扔进水池,一池水为之变赤。
高百年被杀,年仅十四岁。
高演当初杀死无辜的侄子高殷,恐怕当时不会想到自己的儿子也会有这一天,尽管他临死的时候对高湛千叮咛万嘱咐。
这是报应。
出来混,尽早要还的。
只是可怜尚未成年的高百年。
高百年冤死,他同样可怜的妃子、年仅十四岁的斛律氏手持玉佩,痛哭不已,一个月水米不进,为夫君殉情。死的时候,玉佩仍然紧紧攥在手中,掰都掰不开。他的父亲、老革命家斛律光亲自去看,才把她的手掰开。
凉风堂,听起来是个十分凉爽的地方,事实也是如此,凉爽到极致,幽暗沉静,阴风习习,而且,从此以后,每到夜晚,高百年等人的灵魂就要在此徘徊。
甚至,北齐柱石兼皇帝的老丈人斛律光的一腔热血不久以后也飞溅在凉风堂的地面,他是被大力士刘桃枝等人用弓弦勒死的,刘桃枝力气之大不可想象,把脖子都勒断了——老同志的碧血,洒在地面上,历久不干。
亲情,不管你是叔侄亲情,还是翁婿亲情,在利益面前,统统一文不值。
不过也不一定,北周权臣、太师宇文护就做了一件令人称道的事,把他历尽艰辛、失散多年的老母亲迎了回来——这大概是宇文护所做的唯一正确的事。
我们来说说这件事。
宇文护与他的母亲,失散已经许多年了。
当初,北周实际上的开国君主宇文泰在关中追随贺拔岳的时候,把侄子宇文护也从晋阳叫来,而宇文护的母亲阎氏就被留在晋阳了——这是职业革命家经常遭遇的事情,比如令我们景仰的杨开慧同志。
等宇文护掌握北周实权,再向北齐寻找自己的母亲,却杳无音信。
实际不是杳无音信,而是被北齐藏起来了。
上次北周和突厥连兵攻齐大败,现在正在准备报仇雪恨,这时,北齐武成帝高湛刚处理完高百年,心里有点烦,想把宇文护的母亲送回去,以换得暂时的和平。
高湛真是个天才,以前的汉元帝送王昭君给匈奴单于,以后的唐太宗送文成公主给吐蕃赞普,都是以美女换和平,高湛则是想以老太太换和平。
但高湛也不是傻瓜,万一把老太太送回去了,宇文护又不领情,怎么办?那岂不是“赔了老夫人又折兵”?
于是天才的高湛想了一个折衷的办法:先把宇文护的姑姑送回去。这位姑姑和他母亲一样,一直在北齐接受命运的煎熬。
姑姑回去的时候,带了一封信给宇文护,是他母亲写的。信写的很感人,大意是说:蒙大齐的恩惠,还能和你相见,你位极人臣,我飘零在外,今天之前,没有得到你的孝心,从此我就依靠你了。信的末尾使用了威胁语气:戴天履地,中有鬼神,勿云冥昧,而可欺负!
宇文护得信,立即回复,阎氏又作书,如此来来往往好几次。
宇文护在北周,一呼百应,只手遮天,除了是个合格的权臣,其它素质一概没有,只有这件事做得那是相当正确,一个奉母至孝的人,无论怎么说都不是彻头彻尾的坏人。宇文护也是这样。本着谨慎原则,齐武成帝高湛打算在采取行动之前,先问问元老们的意见。当时段韶在边境抵御突厥,高湛派人拿着宇文护母子的书信征求他的意见。
段韶说:“周人反复无信,上次晋阳之役就是明证。宇文护名为周相,实际和皇帝差不多。他既为母请和,但又一个使者都不派,可见没有诚意。如果我们只凭这此书信就放了他妈,恐怕他们会认为我们怕他们。不如暂时答应他们,等看出他们的诚意,再放老太太走,这样比较合适。”
应该说,从政的意义看,这个主意不错。虽然这个主意太小家子气,你们扣了宇文护母亲那么多年,得到什么好处了吗?
高湛不听段韶的意见,直接把阎氏老太太送回了北周交给宇文护。
段韶心里这个气,你不听我的,那问我干吗?
阎氏回到宇文护身边,北周举国欢庆,大赦天下。老太太被当作老太后一样奉养,每到国家法定节假日,周武帝宇文邕都要率王公亲贵和妃嫔公主等对她行儿孙辈的大礼,举杯痛饮,祝老太太“命如南山石,四体康且直”,对她简直比对自己的亲妈还要孝顺。我们相信这个不是装出来的,尽管宇文邕对自己堂兄宇文护的专权的忍耐已经接近极限。
阎氏回到北周,北齐总以为两国至少可以暂时化干戈为玉帛,不必再打仗了,但事实证明,这仅仅是良好的意愿而已。
事实是,北周很快再次与突厥连兵进犯,边境又燃起了烽烟。
上次自从木杆可汗充分发挥突厥民族保存实力、见死不救的优良传统,置杨忠的数万大军的安危与不顾、径自撤兵回国之后,自己也时不时到北齐边境转一圈,顺便杀点人,放点火,或抢点东西。
但那样很不过瘾,他习惯了大规模抢劫,于是这次突厥大集诸部兵马,派使者到北周,要求按合约的规定共同东征北齐——突厥是典型的识实务的俊杰,总是按对自己的有利的原则来解读合约。
宇文护刚刚与母亲阎氏团聚,这一切均得自北齐的恩惠,本不想伐齐;但鉴于与突厥有盟约,又怕突厥反目(根据突厥翻脸比翻书快的特点,这是很有可能的),不得已,征发二十万众,于当年的冬十月,调集完毕,准备阅兵。周武帝宇文邕亲自巡视慰问准备参战的战士们,并给予宇文护生杀予夺的大权,准许他便宜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