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所谓万物生长靠太阳嘛。
底下也有年轻的农夫,看样子刚从集市上买了犁头,他挠挠头提出疑问:
“这样行吗,按原本种植法,咱们还能有个温饱。这样一改,万一收成减了,就危险了,我看还是按原来的法子,别冒险了。”
一个老农挑着担子答到:“后生,你是太年轻了,没有经验。老汉我耕了这么多年地,长在田垄边上的黍子,确实健壮,这法子,可行啊!”
另一个乡正里长模样的开口道:
“乡亲们可知,如今咱们河东地界改了捐税,亩产十石以上的私田,捐税降为十税一;十二石以上的,降为十二税一;若是能亩产十五石以上,更能做到十五税一。产的越多,自家能留着自己吃的便越多。古往今来,这样低的捐税,听说也就是几百年前文帝、景帝那会了。这种植法子可试,若是增产了便有莫大的好处。”
又有一个农妇牵着孩子朝身边人道:
“别的都不多说了,只说一条,这法子可是后土娘娘托的梦,还能有假。你们有不信的便算了,我们一家老小可是信奉娘娘的。后土娘娘看咱平头百姓日子过得不好,大慈大悲救苦救难显灵了啊…”
另有一个商贩模样的道:
“听我一个在禹州太守田庄里的亲戚说,那里一亩地,能产十石黍子,六石豆子。一家人过上好日子了!”
“真的吗?这么多!后土娘娘真的显灵了啊!”
“咱们得信后土娘娘的……”
“对呀,对呀,我这就回去,按后土娘娘的法子种……”
“我也是……”
“我也是……”更多的人争相呼应。
有时,在一项事业最初凝聚人心的时候,需要的就是一点点坚定的迷信。
可称之为,信仰。
如干燥焦渴的原野,第一点微弱的火星。
檀济绍看着、听着,心里却掀起惊涛骇浪。
他素来心机深沉,一眼便瞧出,乃绝世妙计。此间发生的桩桩件件的事,绝非偶然,背后定然有推手。若非有人刻意为之,怎会有如此浑然天成的巧合。
不知河东太守府,有何方高人。
此时,这个高人,正站在一片一望无际的微褐色盐池边。
河东夏县的盐池,座落在中条山北麓,名副其实的就是一个含盐量极高的湖泊。
一眼望去,如同巨大的光可鉴人的镜面铺在地上,反射着瓦蓝的天空云朵,天水一色,炫目而不真实,极为梦幻。
日头暖暖的照着,微风送来咸鲜的味道。俞羲和抽了抽鼻子闻着,陶醉的闭上了眼睛,嘴角上扬,由衷地感叹道。
“啊,真香,这就是金子的味道……”
魏晋以来,辞藻风流,前人曾做《洛都赋》赞颂此地:
河东盐池,玉洁冰鲜,不劳煮沷,成之自然。
河东富庶。
这是个好地方啊。尧都陶唐,舜都坂泉,禹都夏邑,都是围绕着河东这片天然盐池不远的地方。
粮食,天下哪里都能种。
而盐,这种人必不可缺的东西,天下能产的地方却不多。
盐用处极多。因为物产的季节性,到了夏日,打猎渔获的肉食无法保存;到了冬日,天寒地冻,又没有菜可食。
这时候,便需要用盐。
盐用以腌制肉、鱼,便可以长久保存、运输,催生了商品贸易的流通。在菜蔬丰盛的季节,又可以多多腌制,留待冬日食用。一个中等户家,一年要用盐上百斤不止。
盐的价格自然是昂贵的。自汉代以来,盐铁专营,盐的价格由官家定价,民制,官收,官运,官销,严禁私人买卖。牢牢把盐这个重要的命脉掌握在自己手中。
北田之盐、东海之盐、南井之盐、西池之盐,奔驰在天下的盐道上,如一条条金钱的河流,为帝国带来无尽的财富。
有汉一代,因盐而富国,才能练强兵而驱逐胡虏。
俞羲和领着青莘,慢慢悠悠溜达在盐池边,一会儿深深吸气,一会儿伸手抹抹嘴角并不存在的口水。
明明满眼冒着财迷心窍的盘算,却昂首挺胸趾高气扬,硬生生拗成一国之主的气势,像是巡视自己打下来的江山。
她时不时伸手,摸摸盐池边粗盐的颗粒,仿佛在抚摸最华丽的宝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