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昏暗无光的角落,四处寂静无声,只偶在草丛里能听到几声窸窸窣窣的虫啼。
季原低头站在屋檐下,墨黑的头发松软而微卷,垂在额头上,几乎将他的眉眼完全盖住。
地上四散着一堆烟头,空气中亦有一股浓烈的烟草味流连不散。
他看着刘新刚刚坐过的那个台阶,嘴角扯了扯,半晌,对着空气轻声呢喃出一句话,“你说得对,是我的错。”
一切都是他的错。
没有他,因因会是父母唯一的孩子,锦衣玉食、倍受宠爱,她会是最快乐的小公主,不会因为母亲偏心患上抑郁症,不会因为他认识六子,更不会年纪轻轻就……死了。
她是那么好的一个姑娘,如果不是他……
天空中,一朵乌云缓缓飘过来,将唯一散发着微光的星月倏地遮挡而尽。
一瞬间,他的身影便完全融入了这宽广无垠的夜色中。
没有人来找他,没有人叫他,季原站在那里,随着夜色的消长沉降,逐渐变成了一个孤独的影子。
也像个冷冰冰的雕像,刻板地立在黑夜中,遍身全是孤寂。
不知过了多久,一墙之隔的地方突然传来一声刺耳的鸣笛声。
接着,便是车轮轧过地面的声音,一辆闪动着蓝色灯光的救护车呼啸而过,带起一阵微风刮向四周。
那风带着夜晚的湿冷之气,像是柄刀,又像是某种刻画在骨子里的恶意,毫不留情吹打在他脸上。
季原额头的头发被这阵风吹得微微飘起,而那一瞬凌乱的发丝终于暴露了他眼中隐藏的情绪……
他终于僵硬地抬起头,看向前方……
半小时后,季原带着一身湿冷返回了急诊科。
空荡荡的走廊里满是消毒水味,进门前,他抬手闻了闻自己的手背――一股浓烈到发臭的烟草味。
季原皱了下眉,随后临时调转方向,又去了走廊尽头的卫生间。
中途碰到一个值夜班的护士,对方见到他格外惊讶,“季医生?!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里?”
季原下意识勾唇微笑了下,“有点私事……”
“哦,这样啊,”对方脸上瞬间浮现出几分不加掩饰的失落,“我还以为你回来上班了呢……”
转眼看到季原,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慌张而懊恼地打着补丁,“对不起啊,季医生,我没别的意思,只是科里大家都挺想你的……那……既然你还有事,那我不打扰你了!再见!”
“好的,再见。”季原表情不变,面带笑意目送着她走开。
直到看到对方拐进了一个病房,他才回过头。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他抬步走进卫生间,站在宽大的镜子前,一动不动地凝视着自己那张脸。眼神中却浮动着浓烈而深沉的厌恶之色。
半晌,他才收回视线,拧开水龙头,将手伸过去。
刚冲上凉水,突然听到身后某个隔间里传来一句暗骂。
“md!你终于接老子电话了!”
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嗓音有些奇怪,干哑模糊,不细听根本听不清楚。
“要你准备的东西给老子准备好了吗?你给我快点儿,我过两天就要用!”
……
“拿来干嘛?你这不废话吗?那个东西除了能用在女人身上,难不成还有其他用处?”
……
“至于什么女人……这你就不用问了,等老子睡了她,给她收拾得服服帖帖的,到时候也分你玩儿两天嘿嘿嘿……”
季原手冲到一半,听到这两句令人作呕的笑声,眉心顿时皱起,一瞬后,又沉着脸松开眉头,继续慢条斯理地洗着手。
没到一分钟,隔间里的男人便挂断了电话推门而出。
季原低着头,只用余光瞟到了他的一个侧脸,而等对方走近后,他才意外地发现那人有些眼熟。
酒吧、骰子、香烟……还有女人。
季原想起他在哪里见过这个人了。
脑袋里刚刚浮现出那个混乱的场景,他便看到对方一边吹着口哨,一边系着皮带朝他走来。
那一瞬间,也不知为何,季原下意识偏过头,莫名躲过了那人的视线。
好在对方完全没察觉到他的异样,径直走过来站在他旁边拧开了水龙头,又断断续续地吹起了口哨。
吹到一半时,他却突然吃痛一般嘶了一声。
口哨声戛然而止,那男人突然面带痛苦抬手捂住喉部,嗓子里挤出几声短促的抽气声,过了片刻,才终于渐渐恢复正常。
“md!慕染你这个臭娘们,老子迟早要收拾你!”
缓过劲来后,男人顿时恼羞成怒,一脚踢在洗漱台上,水也没关,便骂骂咧咧地出去了。
他走后,季原才缓缓抬起头,看着男人离去的方向,脸色越变越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