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际恰好露出些许微亮,浅淡的白雾隐隐约约笼罩住路边的丛丛绿植,路灯隐在其中,向四周散发出朦胧的暖光。
季原偏过头看着身旁坐着的女人。
慕染的神情难得有些柔软,或许因为疲倦,漂亮的双眼低垂半阖,勾出眼尾一条浅浅上扬的弧度。
说话间,她纤长的睫毛像是两炳扇叶,在路灯的光晕中,微微颤动着。
季原瞬间被这一幕短暂地勾了魂,朦胧间,觉得自己心尖被什么柔软的东西扫过一般,泛着难耐的轻痒。
而慕染却还浑然不知他的失神,似乎自知离谱,顿了一顿后又抿嘴看向他,故作挑逗地一笑,“毕竟我从前听人说过,游乐场是最轻易能滋生一段爱情的地方。”
不过瞬息,她便又恢复成往日里那副不正不经的模样。
就像方才那动人一幕,只是他的幻觉。
季原猛然收回视线,眉眼一敛,无声藏起眸中那一抹似有若无的遗憾。
他握着方向盘,避开她从身侧抛来的视线,冷声说,“随便。”
清清冷冷的两个字,在这隐约暧昧的时间地点显得格外煞风景,可慕染偏偏不恼,反倒轻挑着眉,身子往他那边又探近几分,双眸闪亮,故意挑衅说,“随便?这是说今天我可以随便对你做什么……的意思吗?”话隐三分,是刻意勾出的暧昧。
季原却仿若个不是风情的毛头小子,眉心微皱一瞬,又松开,只觉方才心中那骤生的片刻旖旎全然散了个一干二净,目光中无意夹了些许凉意,下意识低声警告,“慕染,不要得寸进尺。”
慕染闻声,嘴角的笑意瞬间消弭,重重地坐回座位,目光转向窗外,略带讽刺地说,“一个玩笑罢了,季原,你真的很无趣。”
此后半途,再不愿开口。
季原这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误,犹豫着抛去几个试探的视线,可每每又被她冷漠的侧脸毫不留情地挡回,最后,只能无奈作罢。
车内氛围一刹间变得比车外凉似水的夜色还要清冷几分。
季原沉默着看着前方的路口,心头辗转片刻,却还是没能开口。
其实他隐约察觉到自己该说点什么的,可是不知为何,分明在和其他女人相处时,他还总能落个绅士的美名,然而面对慕染,他却总是不愿落于下风,哪怕只是短暂服个软,不需要伤筋动骨,也让他感到避讳。
何况,慕染本就是个非同寻常的女人。
事到如今,他对她的了解还是太过片面,一切常理之内的揣摩手段之于她都显得过于草率。
她整个人都像是一个充满“惊喜”的宝盒,每一次接触都能发现新的东西。
坦白而言,这种新奇感对于已经习惯循规蹈矩按部就班的季原而言,的确充满了吸引力。可同时,随之而来的,又是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的谨慎。
他从小接受的教育和成长环境,决定他必然不会是个轻挑浮浪的男人。面对一切未知的、可能让他受伤的人和事,他的第一反应永远是竖起背刺,用最凶狠的手段来对抗和拒绝。
这么多年来,这种条件反射让他赢得过多自矜的美名,可如今遇上慕染,他却头一次感受到了落败感。
即使时时刻刻热情如火地追在他身后的是她。
透过她火热的表面,他一眼就能看穿,她不是那种仅靠表相就能打动的女人。
她要的一定是更深层次的东西,是更加鲜活、生动,或许还将鲜血淋淋的东西。
可那具体是什么,他却又半分也不能窥及。
慕染是被一阵吆喝声吵醒的。
睁眼一看,车不知停在哪个人烟鼎沸的路边,两旁台阶上满是推着小餐车的摊贩,离她一窗之隔的外面,正好停了一辆摆放着高高的笼屉的餐包小车。
推车的中年大叔中气十足地朝路边的行人吆喝着:“鲜香松软的小笼包,五块钱一笼,味美又实惠~”
慕染揉了揉惺忪的双眼,眼神盯着陌生的街道,坐直身子。刚一动,身上一件浅灰色的西装外套便滑落下去,叠成一团,堆在她的大腿间。
慕染木然地盯着那件外套瞧了片刻,不知想了什么,然后才提起来披在了肩上。
驾驶位还有温热,季原却已不知所向,那头的窗户开了一条细缝,向车内徐徐送进清晨微凉的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