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秋桂赶紧甩了甩脑袋,把这个荒谬的想法甩出来。
不过,看着沈念如此重视这个问题,陈秋桂也没打算敷衍了事。
她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思考着自己的说话方式: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你落榜了,我真逼你去学一个不喜欢的专业的话,那应该也是在那个条件下最好的结果。”
说着,陈秋桂抬起头,眸里闪动着她看不清的情绪:
“学医能帮你找到工作,在你穷困潦倒的时候至少能养活你自己。”
“妈没什么特殊的要求,只希望你好好活着,有一份普通的工作,一个平凡的家庭,平平淡淡,健健康康的活着就好了。”
沈念突然面色上闪过一丝古怪她说:“那要是我没有好好的活着,反而死了呢?”
说到这里,她忍不住还加了一句:“还是因为这个原因而死的呢?”
陈母突然没说话,然后看了她一眼,那里面饱含着深意,她很真诚的说道:
“那我一定很后悔,很后悔,非常后悔,甚至恨不得代你去死,会想着为什么死的不是我啊?我的女儿还那么年轻,才二十多岁,她不应该死在这工作岗位上,死的是我就好了。”
上辈子,沈念死的很突然,她死的时候是在夜班,病房里的铃还在响着,她却突然发了心梗,猝死了。
死之后的沈念并没有看见她死后家里人的模样与表现,她死的那一刻,灵魂就已经脱离身体了。
再次醒来就是高三,所以对后面的事没有一点印象。
如果她看得到她死后的场景的话,就一定知道眼前这个女人所言非虚。
那一天,陈秋桂收到沈念的死讯的时候立马从家里赶了过来,沈念自从上班后就没有与家里人一起住了。
她一个人在医院这边租了个小房子,一个人生活,一个人工作。
也很少和他们联系,她的屋子里很简单,是个典型的一居室,陈秋桂过去后才发现屋里连个灶台都没有。
她房间地面上的角落还堆着几包老坛酸菜牛肉面,旁边还有着一袋开了口的荞麦面,才吃到一半。
垃圾也没来的扔,估计她还打算第二天回来再扔吧,却不知道她再也回不来了。
陈秋桂赶到医院的时候,沈念已经被从抢救室里拉出来了,在台上,医生已经宣布她失去了生命体征,已经宣告临床死亡了。
因为沈念是他们医院的员工,本来这种情况是要打电话直接拉走的,但他们还是给陈秋桂打了个电话叫她赶来赶紧见最后一面。
陈秋桂再次见到沈念的时候,她人躺在转运床上,身上盖了一层白布,陈秋桂甚至都不敢认那是她。
她抖了半天,始终没有勇气把那块白布掀起来。
最后鼓足了好大的勇气,才颤抖着一点一点的把那块白布拿开,仅仅只看了个额头,就不忍心再看下去。
她认出来了,那里面躺着的是沈念,她的女儿,那个总跟她吵架,不让她省心的女儿。
陈母并没有想象中的撒泼打闹,也没有和医院闹事,其实,为了怕她情绪激动,在医院里暴动伤人,周边还围了一圈医护人员。
名义上是送沈念最后一程,实际上也承担着观察病人家属情绪的义务。
一有不对劲她们就打算喊保卫科了。
可没想到,这个女人拉起帘子看了一眼,就把它盖上了,异常平静,平静的就好像不是正常人。
周围的医生护士们都惊呆了,面面相觑,似乎想不到天底下还有这样的母亲,女儿死了,她连看都不带看一的,哭也不带哭一声。
这也太绝情了吧。
转运沈念的车很快就有殡仪馆的人过来推走,医生护士们齐齐让路,作默哀状。
这时,任谁也没想到,一直平静的女人发起了疯,她死死扒住平车,目光通红,装若疯癫的看着众人。
“我告诉你们,不许带沈念走,她没死,只是睡着了,你们不许带她走。”
医生护士们面面相觑,似乎谁也想不到会有这么一出,终于,有一个大胆的护士上前,她是和沈念搭班的两人的关系比较好。
护士踌躇了一下才嗫喏着嘴唇开了口:“阿姨,沈念已经去了,你就让念念安心的走吧。”
陈秋桂摇着头,眼里一片清明:“不,她没走,她只是和我闹脾气,睡着了,等会儿就会起来,我的念念怎么会舍得离开我呢”
“她一定舍不得的。”
护士又继续劝道:“你这样让沈念的魂灵难以安息啊,假如她在九泉下,知道你这样做,也会不安吧。”
陈秋桂还是摇了摇头,坚持她是睡着了,要等她醒来。
如果要走就带她一起走。
殡仪馆没办法,只好把陈秋桂稍上了,她们在殡仪馆灵车的车厢上。
也就是这一次,陈秋桂彻彻底底的看清了沈念死亡后的模样,死亡后的沈念被冰棺装着放在后车厢上。
从头到脚,她没一个地方不熟悉,她小的时候给她扎过头发,看她从哇哇哇哇叫妈妈。
长大了后她就开始不听话了,会和她顶嘴,学习也不好,学了三年,也没考上个大学。
毕业后她安排沈念去医院工作,一切都给她安排好了,他想不通,她为什么还会怨她,和她吵架
吵的那样凶,两个人面红耳赤,谁也不肯低下头去道歉。
然后,现在,她躺在透明的冰棺里,栩栩如生,一切仿佛还是上次她见到的样子。
陈秋桂抬起头,发现不知何时眼泪已经流了满脸,正一滴一滴的砸在她的冰棺上。
在冰棺上晕出朵朵水渍,陈秋桂无声的流泪着,眼泪越流越多,越流越多,直到氤氲了眼前的视线,模糊了界限。
终于,她忍不住低下头去抱着冰棺,就像抱着年幼时的沈念那样轻抚着她,哑着声音道:“念念,妈妈错了。”
“…原谅妈妈,好不好?”
然而那句话,沈念再也没有机会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