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过后不久,东原的树一夜之间秃了头。
西伯利亚的寒流来的这样的快,快到心澄还没来得及回家收拾下一季的衣服,就从夏天直接步入了冬天。
听喻文沛说,林昭苏大概是吃不惯学校的饭,每天不惜往返一个小时,也要坚持回家住。
为了避开鸠占鹊巢的他,心澄已经一个多月没回家了,她长这么大都没有发现她如此的想家,想到望眼欲穿。
都怪那个可恶的林昭苏,逼得她忍无可忍,退无可退,她诅咒他这辈子找不到媳妇,急死南边那个香火至上的老太太。
一开始他们隔着人群相遇时,她能感受到他看她时眼中闪烁的星光,可当她一直不给他正面的回应时,他的眼神逐渐落寞了下去,他不再像初见时那棵意气风发的树,他的心大概如树叶般跟着秋风一起凋零了。
终于有一天,他发信息给她,问“是不是我的出现给你带来的严重的困扰?”
她想了想,回“是的,请你退回到你的位置,不要再自我感动。”
他没有回答。
她挑了个大概率不会碰到他的黄道吉日溜回了家,掏出家里两个三十二寸的旅行箱,疯狂地将喻文沛给她填满的衣柜清空,然后做贼一样在阿姨的目瞪口呆中匆匆出了门。
她暗下决心,在寒假来临,林昭苏打道回新疆之前,她都不打算再回来了。
不过,为了表达对家人的思念和爱,她在这之前还是先去了趟林柏杨的单位,给他送去了他最爱的珍珠奶茶。
说起来也好笑,都说奶茶是不健康食品,可是当她提着那家网红饮品店的袋子进了林主任的办公室,这帮年过半百的医学专家们差点因为分赃不均打起来,真是一群可爱的老小孩。
然后她又去了林昂的办公室,强行按肩捶腿拍马屁终于换来了一张心律异常不适合剧烈运动的诊断书。
靠着这张免死金牌,导员秦老师深深地看了她半晌,终于还是大手一挥赐了特赦令,免除了她参与集体文艺节目排练的义务。
宿舍的姑娘们因为准备院60周年晚会忙碌不堪。
而她则继续按照课表奔波在大一大二所有必修课的教室之间。有时候她也可以偷得浮生半日闲,躲到电影协会的放映室蹭免费的经典电影看。
在这段时间,她脑子里关于自己的身体里住了一个苍老灵魂的想法越来越强烈。
当所有二十岁的女孩子们尽情地享受着青春,热烈的去爱,大声地去哭,追求味蕾的满足时,她却经常戴着耳机一个人趴在窗前,看着黄昏日落,看枯瘦树枝之间的喜鹊,看从垃圾箱中得到了食物轻快地跳出来的小猫。
进入十一月,东原的温度已经达到了零下十几度,所有室外施工都被质监局通知暂停。
虽说工作繁忙的莫凡从来也没有一直在东原常驻过,但是这一次他是真的要离开一段日子,走之前他专程来和心澄告别。
也算是他有心了,可是,有这个必要吗?他们又不是很熟。
心澄本不想见他的面,以免加深彼此之间不必要的纠缠,她以她今天有一天的课为理由拒绝,可是对方诚意满满的表示,他可以去教学楼外等她下课,然后一块吃个午饭。
他太知道扎她哪里能一刀致命了,心澄心里对他全家都表示了感谢,然后告知他早晨七点半左右她会在体育场晨跑,他要是不怕被冻死,可以前来一叙。
初冬的东原笼罩在层层的雾霾之下,天地间一片的混沌。
每天晨跑3-5公里是心澄多年的运动习惯,规律的作息和适当的运动以及克制的饮食让她一直保持着健康轻盈的身体状态。
因为提前没有看天气预报,心澄并不知今日有雪,只觉得天暗的厉害,像是太阳仍在梦魇,还没有睁开眼睛。
操场上只有国防生们在例行训练,她脱掉外套,放好书包,开始拉伸。
待到跑了两圈的时候,她终于迎面遇到了一身运动装的莫凡,今天的他没戴眼镜,头发乖顺地垂下来,跟他平时的样子大相径庭,以至于她甚至没有第一眼认出他来。
“早。”莫凡挑眉笑,有一种独特的成熟的魅惑。
心澄斜睨了他一眼也不说话,仍是以原有的节奏向前跑,她原本计划是跑十圈结束,可是今天她突然来了兴致,一直坚持到二十圈,她倒要看看这个外强中干的老男人到底能有多少体力陪她到底。
可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他竟然也跟着跑完了全程。
然后他一边整理濡湿的头发一边坏笑着问“对我的表现你还满意吗?”
这个整天卖弄风骚的无耻之徒!她这辈子是倒了什么霉偏偏遇到了他!
“你笑起来一脸褶子你自己知道吗?”心澄抬起腿放在单杠上,正准备压下去,却不想更倒霉的看见导员秦老师距她已不足三米,她已经逃无可逃。
“这不是心澄同学吗?”
“啊,老师好,您也来晨练啊?”心澄讪讪地放下了腿。
“从进东大开始我和我女朋友也断断续续在这晨跑了好几年了,怎么这两个月你都没看到我吗?”
秦老师皮肤黝黑一双小眼睛看着不怒而威,他女朋友在他旁边努力忍着笑,长得还挺耐看。
“这么巧吗?真没注意到您,失敬失敬,师姐好。”心澄点头哈腰,心想这下要凉了。
“之前你说什么来着?医生不让你剧烈运动是吧?我刚才瞅着你差不多跑了二十来圈,不会有什么危险吧?”秦老师脸色严肃,心澄看不出他接下来会怎么处理。
“被您一说,确实有点不舒服,胸闷得厉害,老师那个我先去医院看看啊。”心澄也顾不上压腿了,拿起外套和背包就要逃。
“用不用陪你一块去啊?”
“不用不用,我家里人陪我一块去。”心澄指了指隔岸观火的莫凡。
“哦?这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