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爸爸!我是茉莉,我来看您了!”莫茉开始在楼下呼喊。
但是,没有人回答。
“他不在家,即使在家,他也不会下来的。他老了,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如果你真的还当他是你的父亲,就请你不要再出现在他面前刺激他。”
“你胡说!爸爸是爱我的!也是爱哥哥的!不然这么多年,他为什么不跟妈妈离婚娶你?你这个坏女人!你不要以为你随口说说就可以挑拨我和父亲的关系!你就是父亲在车站捡回的一只流浪狗,他养着你,不过是因为可怜你!这辈子,你既代替不了母亲成为他的妻子,也代替不了他心里的白月光做他的真爱,你这个可怜的替代品!”莫茉开始口不择言。
饶是涵养再好,李婉萍也被这番话气得浑身发抖,她差点将手心掐出血来才让自己不至于在这个小畜生面前失了态。她整理了一下头发,脸上再次被笑容覆盖。
“你说得没错,这辈子我已别无所求,只要能陪他到老就行,至于妻子的名分,就让给你的母亲好了。你父亲当然是爱你哥哥的,毕竟他是他唯一的儿子,也是杨家纯正的血脉。我确实在你们莫家人面前抬不起头来,但是好在我本分,给他生了唯一的女儿,就冲这一点,杨家总会认我的,你说呢?”
“你!”莫茉再说不出话来,她差点忘记了,父亲还有个女儿,杨愉。唯一一个冠他姓氏的孩子,她名字的每个字都写满了父亲对她的爱。
而现在,她也是他唯一的女儿了。
莫茉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出的杨宅。李婉萍的每字每句都如刀似剑刺伤着她的心,宣告着她这短短的一生的失败。她是个没人疼爱的孩子。她没有朋友,也无法拥有自己想要的爱情。
哥哥曾经是爱他的。可是他亲手把她送到异国他乡,连看都不想多看她一眼。
易冬曾给过她最短暂快乐的时光,他带着她去游乐园,带她逛夜市,陪她看烟花……
他怎么会懂,一个从来没有尝到过甜的孩子对糖果的执着?
莫凡是当天傍晚得到消息的。
妹妹从168号出来不久就遭遇了车祸,当场死亡。
莫凡开了一天的会,脑力和体力都已经严重透支,当接到妈妈的电话的时候,他眼前一黑整个人朝前摔了下去,头部磕在桌角上,血一下子涌了出来。
他手下的人完全没有预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根本来不及反应,等到明白过来,事情已经变得不可收拾。
医务室的医生一路跑进会议室,只来得及把纱布从药箱中扯出来,莫凡便醒了过来,然后在所有人的愕然中,他就这样头破血流地跑了出去。
接着画面开始变得诡异起来,公司总裁脸上挂了彩在前面跑,下属们疯了似的在后面追,他的秘书最夸张,把高跟鞋都跑丢了。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十万火急的事,但是大家隐隐约约地觉得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莫凡赶到医院的时候,妹妹已经像电视里演的那样被一张白布盖住。
母亲因为悲伤过度晕了过去,正在隔壁抢救,整个急诊室乱作一团。
莫凡踉踉跄跄地来到妹妹的面前,却迟迟不敢掀开那道象征着天人永隔的结界。
他的手不停地抖,心里祈祷着,一定是有人搞错了,里面躺着的一定不是她,不是那个小时候父母吵架时和他一起躲在柜子里紧紧搂着他脖子的可爱宝贝。
她的手隐隐露在空气中,莫凡一下子抓住了它,把它贴在了自己的脸上。那只手是那么小,那么凉,曾几何时,他就是紧紧拉着这只手带她去商店里买糖果的。
那时候的她总是问他“哥哥,爸爸妈妈什么时候回来?”
他会摸摸她的头,回答“乖,等你把这些糖果都吃完了他们就回来了。”
她会嘟着嘴不情愿地说“可是我只能每天吃一颗吗?”
“嗯,因为医生说了啊,糖吃多了对身体不好。”
“好,我最听哥哥的话了。”
莫凡哭到不能自已,他脑子里都是和妹妹小时候在一起相依为命的回忆,他们曾是彼此世界里唯一的光啊,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个人变得陌生了呢?
如果他没有出国留学就好了。那几年他忙于学业忽略了她的感受,而她也因为步入青春期开始叛逆,两个人逐渐失去了沟通。待到他学成归来,她已经变成了一个敏感又情绪化的大姑娘。
他对她的关心也从之前的平等交流变成了束缚和管教。
她大哭着跑进大雨里,歇斯底里地问,莫凡!为什么你会变成这么讨厌!
他答,长兄如父,我活着一天就要管你一天!
她嘶喊,我有父有母,不需要你在这充老大!
莫凡不顾形象地坐在地上,将头枕在妹妹小小的臂弯里,哭到头皮发麻。他突然想起自己的右手曾经打过她的脸,立刻毫不留情地抽了自己十来个巴掌,她到底是有多恨他,甚至走之前都没有来再看他一眼。
“凡凡,你不要这样,不要这样,妈妈只有你了,妈妈只有你了!”莫芸芸清醒过来,扑到他的身上。
莫凡满脸是血,眼睛和嘴角都是肿的,头发全部乱糟糟地垂在额前,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他再也没有妹妹了,再也没有了……
“莫茉!”赵永刚冲了进来,他灰白的头发和胡子让他看上去老态尽显。
“你怎么还敢来这里!你这个自私自利的家伙!是你害死了她,是你亲手害死了她!”莫芸芸疯狂地冲到赵永刚的身边,恨不得将其生吞活剥。
赵永刚没有任何反抗,也没有工夫和这个因丧子之痛而失去理智的女人计较,他只是默默走到了那张被白布覆盖的床前,缓缓掀开了布角。
他这一生送走过太多人,对于这样的场景他并不陌生。只是今天,躺在那里的人长着一张和他极其相似的脸,灰败的,安静的。
他没有哭,一滴眼泪也没有流。他早就过了用眼泪表达情绪的年纪,他只是用手轻轻摸了摸女儿的脸,帮他把头发别到耳后。她曾让他灰蒙蒙的生命重新有了颜色,她是他唯一的孩子,他怎么会对她一点感情也没有?而如今,什么都没了,一切都将不再有意义。
静默之后,赵永刚转过身离去,从始至终没有和莫芸芸母子说一句话。
莫茉的遗体告别仪式简单而肃穆。
在记者的镜头下,杨景琪悲痛万分,仿佛一夜老了十岁。白发人送黑发人,这该是怎样令人唏嘘的人间惨剧!
他们不知道从哪翻出来的莫茉小时候杨景琪陪她读书,做游戏的照片,然后洋洋洒洒配了上万字催人泪下的知音体小故事,那个故事美的像童话,而莫茉就是童话里最光彩动人善良可爱的公主。
莫凡弯着腰,站在礼堂的门口,向每一位来跟妹妹告别的来宾行礼,整个过程,他甚至没有和父亲的眼神进行对视。
他已经什么都不想再说。从此以后,杨景琪不再有一个被污染了血统的女儿,而他莫凡,也不再有被他掣肘的牵绊。
什么娶童心澄来换取莫家的名誉,笑话,他莫凡这辈子绝无可能去牺牲自己心爱的姑娘来满足杨景琪这样的老混蛋卑劣的愿望。
他也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