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后。
京城。
晓声的表弟张弛失恋于十一月中旬,京城要供暖未供暖时。
窗外狂风大作,天色阴沉沉,裹着大衣的人们一边咒骂着这无良的天气,一边艰难地奔波着。
张弛钻在冷冰冰的被子里三天两夜,与世隔绝,不吃不喝,头发打结。
他觉得自己要死了,不过这感觉很好,如果他还能爬起来,至少还可以提笔写一首《一个摇滚诗人的葬礼》,到时候让乐队的几个哥们儿穿上最潮的衣服,化上最in的妆,站在他的坟头蹦迪,那一定是一件特酷的事儿。
不过,他才懒得起来,他凉都凉了,还管什么摇滚,他以为他生下来就是来拯救摇滚的,到头来,只有他死了,摇滚倒好好的。
不过他且等着,等到死亡真的开始掐他脖子的时候,他就打开手机嘱托后事,别的概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绝不允许乐队里那个傻逼主音吉他来参加他的葬礼,他可不要躺在土里时还要看他搂着他的女朋友小桃流下鳄鱼的眼泪。
他才不给他忏悔的机会。
他是真爱小桃啊,那个大长腿,那个头身比,那个抽烟时候没把全世界放在眼里的狂劲儿,没有一处不让他痴迷。
他是在一个设计师哥们儿秀上认识这姑娘的,那个时候她还是个新鲜的小模特,不过骨子里的桀骜不驯已经藏不住,他那天全程就没有再看别人。
活动一结束他就跑后台要到了她的电话,一周后,她就成了他女朋友。
他这个人没什么长性,做什么都是一副玩的心态,这些年乐队组了散,散了组,偶尔出来诈尸和大多数时候的安静如鸡就是对他事业的全部概括。
可是对于小桃,他可是奔着结婚去的。在一起的四年里,他至少求了八次婚,当然了,其中有六次都在他到达法定结婚年龄后的一个星期,可是每一次他得到的都是她的一句,【着什么急,我还没想好呢。】
然后她想着想着,就和他刚组建的乐队那个主音吉他搞一块去了。
张弛一想起这个就气得吐血,他和他在一块甚至连一首歌都没创作出来呢,她竟然连他穿几码的鞋都知道了。他妈的,他张弛穿43码的鞋她又知道吗?
最可笑的是,别的女人劈腿好歹可以拿钱和爱说事儿,可是他张弛又帅又富又专一,那个主音吉他才他妈的穷,她跟着他离睡柴火堆也不远了。可即使这样,她也选他。
所以说,那就是人的问题。他张弛在她那,就是人不行,没有魅力。
别的欠缺他尚且还能努力,这个他只能认。
死了算了。
正当他感觉天上的奶奶快要来接他的时候,房间的门突然就被打开了,然后一群人呼啦啦地冲了进来,走在最前面是他彪悍的舅舅家的表姐任晓声,后面还有他的父亲母亲,姑姑舅舅小姨还有小姨家的小狗富贵儿。
在他反应过来之前,晓生已经掀了他的被子,抓着他的头发一把把他薅了起来。
“哎,轻点轻点,疼。”张弛龇牙咧嘴。
“竟然还知道疼。”晓声白了他一眼。
小姨一把拉开了窗户,这房间里的味儿都快把富贵儿熏吐了。
“这么冷怎么不开空调啊。”到底还是舅舅心疼他,开始到处找空调遥控器。
“不用,开空调多不摇滚。”亲妈大手一挥,制止了舅舅的溺爱。
张弛知道妈妈是故意逗他呢,不知道怎么着,他一个大男人听到这一句完全破了防,嚎啕大哭起来,直哭得眼泪鼻涕全都蹭在了表姐昂贵的外套上。
他从小就是被全家人爱着的孩子,刚一出生,家里连婚房都给他准备好了,然后锦衣玉食的长大,可以说除了这场失恋他就没感受过人间疾苦,难怪那个吉他手讽刺他根本不配搞摇滚,因为他骨子里就没有愤怒。
呜呜,骨子里没有愤怒,全怪家人对他太好了。
“驰子,你听舅舅说,这男人啊,一辈子要是没被心爱的女人甩过,这个人生都不完整。”
“怎么,你被心爱的女人甩过啊?”舅妈站在角落里半天没吭声,这会儿终于忍不住了。
“你舅舅那个意思是说,这天涯何处无芳草呢?等回头姑姑从我们单位给你挑一个,我跟你说能考进我们单位的小姑娘,可都不简单,这以后准能改善咱们老张家孩子的智商!”
姑姑这是骂他蠢吗?张弛哭得更伤心了,把表姐的外套彻底揉成了抹布。
“儿子不怕不怕啊,你哥只是一时想不开,一会儿就好了啊。”小姨急忙安慰她的狗。
“好啦,你们先回去吧,估摸着他眼前也死不了。我跟他聊聊,兴许能救活。”晓声跟身后一群人挥了挥手。
“行,那我们就先回去了啊,我下午还约了人打牌呢。记住这窗户不能关,空调不能开,我儿子一摇滚诗人,饥寒交迫一点对创作有好处。”
然后家人们纷纷掏出手机,对着他这个披头散发颓废狼狈的模样一顿猛拍,心满意足地退了出去。
张弛突然觉得,他这会有点愤怒了。
“姐,还是你对我好点。”张弛可怜巴巴地抬起头。
“外套一万八,回头转我账上。”晓声淡淡地说。
张弛觉得他现在可以马上开始写《一个摇滚诗人的葬礼》了。
“我去看过小桃和她那个新的男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