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出狱两年了,为什么没有告诉她、也没有找她?是因为恨她吗?
她找去姐姐养父母家。
养父母已经跟姐姐断绝关系很久了。
没人知道她在哪里。
她照常给她写信,在得到一封报平安的信后,再没有了回应。
姐姐不要她了。
妈妈也离开了。
她在这世界上再没有亲人了。
不,要找到姐姐的。
她要挣钱,要成功。
只要她有钱了,成功了,就有能力保护姐姐了。
一年又一年。
她的藏红花基地开始创收了。
姐姐也终于来找她了。
但她怎么那么瘦弱?
大夏天的,怎么把自己包裹的那么严实?
她冲上去抱她,怎么把她吓得连连后退?
“姐,姐,你怎么了?”
她看着她,高兴地掉眼泪。
姐姐也在哭,眼里都是笑:“真好。小秋,你做的真好。姐姐为你骄傲。”
她有点羞涩,又有点自豪:“必须的呀。谁让我是姐姐的妹妹啊。姐姐,我有钱了,好多好多的钱,我们可以一起生活了。”
姐姐笑着应了:“好。我们一起生活。”
都是假的。
姐姐是骗子,只见她一面,就再次偷偷跑掉了。
她在留下的信里说:【小秋,看到你有今天,我真的很高兴。你从小就很聪明,有韧性,没什么能阻挡你的脚步。相信你以后也会如此。但我……也从你员工的口中得知,你很孤僻、自闭,不跟人来往,这样可不好。你要发自内心的快乐起来。我真怀念、也想要那个活泼开朗的妹妹。不要沉溺过去。爱你的姐姐。】
姐姐太爱她了。
所以,她从不说她吃了多少苦。
所以,哪怕她快要死了,也不告诉她。
“姐姐死了。”
回忆撕扯着钟秋的神经。
她红肿着眼睛,哭得声音嘶哑,几乎要发不出声音了:“她见过我之后,就死了。我该怀疑的。她不会无缘无故的出现。她是不放心我,所以在死前,来看我最后一面。我竟然没有发现,还在她面前笑的像个傻子,哈哈哈——”
她近乎疯癫地笑起来,实则心里痛疯了。
她恨死自己了。
这种仇恨,让她每每想起来,就控制不住甩自己耳光。
“啪!啪——”
就像现在。
她几乎自虐,用足力气,狠狠甩了自己两个巴掌。
顿时,她嫩白的脸出现了红肿的巴掌印。
尚黎赶紧抓住她的手,制止她自虐的动作:“别这样。小秋,你姐姐看到了,会心疼的。”
这句话无疑又刺伤了她。
钟秋捂着心脏,哽咽道:“对,她会心疼的……她这么心疼我,哈哈,尚黎,你知道吗,她这么心疼我,到最后,我却什么都没能为她做。”
她有钱了,成功了,又如何?
姐姐从头到尾没有花她一分钱,享她一天的福。
子欲养,而亲不待。
这是她永远的悲哀。
一切都没有了意义。
姐姐死了。
世上的一切,于她,都没了意义。
钟秋捶打着胸口,眼神绝望,又笑又哭:“你还爱我?哈哈,这样的我,有什么可值得爱的?我不过是个害人精、丧门星罢了!”
“不是。你不是。”
尚黎伸手把她拥在怀里,亲了下她的额头,安慰着:“小秋,你不能这样想,真的,你姐姐爱你,你这样想,她的牺牲与付出,就没有了意义。你要知道,从头至尾,她要的,都只是你平安而快乐地活下去啊。”
“是啊。活下去。”
钟秋点了头,自嘲一笑:“姐姐也想活着的。她不想死的。在监狱里,她积极表现,努力学习,为理想而不懈奋斗……可没办法,她活不了了。”
尚黎知道她要说到最残酷的地方了。
她甚至不忍心听下去了:“别说了。小秋,都过去了。逝者已逝,我们能做到的,就是不要忘记她,然后,带着她的爱,幸福地活下去。”
“不,不是的,我活不了了。”
钟秋摇着头,嗓子彻底哑了,但她还在说:“尚黎,我欠她太多了。我得还给她。你帮帮我,好不好?”
尚黎也摇头,痛惜道:“小秋,当着你姐姐的面,你怎么能狠心说出这样的话?你让她的死,白死吗?”
钟秋没了声音。
她看向墓碑,伸手摸着上面曲染的照片,是她十七岁的照片,那么明媚而鲜妍的女孩啊……
死的时候,瘦成了骷髅。
负罪感又一次淹没了她。
钟秋说:“你看这墓志铭。这儿沉睡着一个天使。她过了很长很好的一生。全是谎话。我是个骗子。她都死了,我还在骗她。”
尚黎开解道:“没有。你没有骗她。对她而言,能这样爱着你、保护你,她就是过了很长很好的一生。你可以试想,倘若发生那些的是你,她也跟你一样痛苦。死亡是终结,是解脱,活着的人反而是在背负更大、更持久的苦难。你想她背负这样的苦难吗?”
“不想。”
“所以,小秋,放过她,也放过自己吧。”
“是这样吗……”
钟秋喃喃了一句,没有等到她的回复,就倒在了她的怀里。
夜色深深。
几声乌鸦哀啼,划破了夜的寂静。
尚黎抱起钟秋,看了眼照片的女孩,深深鞠了一躬:“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她的。就像你一样爱她、保护她。”
照片上的女孩微微笑着,脸颊的梨涡似乎更深了一些。
“也谢谢你一直保护她、爱着她……”
尚黎说完,抱着钟秋,迈开了步子。
她不知走了多久,终于走到了路口。
学员们在站在车前等着她们。
丁捷更是挥舞着双手,迎上前:“尚老师,你们去哪里了?曲小姐,哦,不,钟小姐她怎么——”
“走吧。”
尚黎径自走向自己的车。
丁捷见了,忙帮她拉开了车门。
尚黎先小心翼翼把钟秋放进去,接着,从另一边坐了进去,最后,扶着她的头,让她睡在她怀里。
钟秋似醒非醒,嘴里喃喃着:“姐姐,别走,求求你——”
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那次曲染来找她。
当时忽略的地方,在梦里特别的清晰。
她看到曲染戴着口罩,跟她保持着很远的距离,仿佛是怕碰到什么病菌。
后来,她借口去了洗手间。
很久才出来。
她在现实里就一直在外面等着,是没有跟去洗手间的。
但在梦里,她推开了洗手间的门。
看到了洗手池里残留的血迹……
一切都有迹可循。
到底是她太迟钝了……
“姐姐,对不起,我没能救你……”
她喃喃着,眼泪无声地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