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大管家连忙奔到老爷身旁将事情一五一十说了,老爷约摸六十多岁,三络花白长须垂在胸前,身穿暗纹镶金绸袍,脚蹬珠玉碧履,他闻言暗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须得为儿子积累更多阴德。
当下他让人打开卷席,发现伤者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人,双目紧闭,脸色惨白,衣襟都被血浸透,不愧是个“血人”。
“蝼蚁且要偷生,一个大活人在眼皮底下,咱们岂能见死不救?”
“是,是,老爷救死扶伤,宅心仁厚,实是我辈之楷模典范。”卢管家点头哈腰恭维一番,手一挥,那个“血人”被抬回庄内救治。
……
昏迷之中,周苍似见无数恶鬼妖怪不住的在撕咬他身体,他要张口大叫,却叫不出半点声音,只听得有人说道:“终于醒啦,或许死不了。”
周苍睁开眼来,先看到一点昏黄的灯火,发觉自己睡在一间小室之中,一个满脸皱纹的老汉站在床前。
周苍道:“大……大爷……我怎……”只说了这几个字,猛觉全身火烫般疼痛,这才慢慢想起,自己曾被一群蒙面黑衣人围杀。
那老汉道:“小子,算你命大,死不了,怎样?肚饿么?”周苍道:“我……我在哪里?”各处伤口同时剧痛,又晕了过去。待得第二次醒来,那中年汉子已不在室中。周苍想:“我明明已经恢复了内力,怎么突然间又没了,到底是谁暗害于我?”将府中认识的人全过了一遍,不觉得谁与自己有深仇大恨,不但化去自己的内功,还派来杀手取自己的性命。想来想去,觉得卢太师的嫌弃最大。
低下头来,见前胸后背,头颜项颈、手臂大腿,到处都是纱布绷带。他无力起床,挨到天明,那中年汉子又来看他。周苍道:“大爷,多谢你救我。”那老头儿冷冷的道:“不必谢我,我们老爷救你来的。你肚饿了罢?”说着出去端了一碗热粥进来。周苍喝了几口,但觉胸口烦恶,头晕目眩,便吃不下了。一直躺了五天,才勉强起床,脚下虚飘飘的没一点力气,他自知失血过多,一时不易复元。
那老汉每日跟他送饭换药,虽然神色间显得颇为厌烦,但周苍还是十分感激,只是见他不喜说话,纵有满腹疑问,却不敢多问。那汉子道:“我瞧你身上的伤也大好了,该去向老爷、太太、小姐磕几个头,叩谢救命之恩。”周苍道:“那是该当的,大爷,请你领我去。”
那老汉领着他出了小室,经过一条长廊,又穿过两进厅堂,来到一座暖阁之中。此时已届初冬,京城一带早已入寒,暖阁中却温暖如春,可又不见何处生着炭火,但见阁中陈设辉煌灿烂,榻上椅上都铺着锦缎软垫。
周苍虽然也是官宦人家子弟,可周中檀生性节俭,从不搞铺张浪费,周家虽大,装修却不奢华。
这等富丽舒适的所在令得衣衫污损的周苍大感不自然,站在这豪华的暖阁中实是大不相称。
暖阁中无人在内,那老汉脸上的神色却极为恭谨,躬身禀道:“那给狗儿咬伤的小子好了,来向老爷太太叩头道谢。”说了这几句话后,垂手站着,连透气也不敢使劲。过了好一会,只见屏风后面走出一个五六十岁的老者来,向周苍斜睨了一眼,发话道:“三宝,你也是的,怎么把他带到这里?他身上臭虫虱子跳了下来,那怎么办啊?”三宝应道:“是,是!”
周苍本局促不安,这时却是挺直腰杆,脸上露出少许傲气。
他除了身上一套衣衫之外,并无替换衣服,确是生满了虱子跳蚤,心想也怪不得别人轻蔑。
但见他身材高胖,绫罗绸缎挂身,闪闪发光、腕上戴着玉镯,心想这便是救自己的老爷,躬身说道:“多谢老爷搭救,我终身不敢忘了大恩。”
那老者不动声色,向周苍上上下下的打量。
他脸上身上血污未除,伤处裹满了布条,极是秽臭难看,却仍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