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孤芳不辞而别,这样也好,避免了相处的尴尬,还想向她打听冰冰的消息呢,只她伤得那么重,傻苍有些担心,正没个计较处,突然想起,郑秀媚父女不是被她的刘师伯和赵师叔带至武夷山虎王庄吗,眼下我便在武夷山脚下,何不去瞧瞧他们?伸手入怀取出郑耀宗掷出去的面饼,自己虽在黑云堡、黑水庄以及极乐圣地遭遇无数凶险,但这块坚实面饼却始终没有丢弃,此时握在手中感觉沉甸甸的,心想:“谢大哥要我日后有机会还回此饼,以报答的救命之恩,此时不正恰逢其时?”
说去就去,出了陈家大宅,向路人打探清楚武夷山百虎门的所在,径直北上。
一路风尘仆仆,这一日到了崇安县。那崇安古称建阳,虽是山区县,却也甚是繁华,端的是物产丰盈,车水马龙。傻苍到得县里,已是日落黄昏,腹中饥感涌上心头,见大道十字路口有间四层楼的高大客栈,一二层酒楼,三四层住宿,檐下金扁招牌上写着“虎王客栈”四个银漆大字,楼内人声鼎沸,食客如织,厨房里刀板声、起锅声此起彼落,酒肉香气阵阵喷出。
傻苍心道:“这客栈的招牌叫虎王客栈,不知与那虎王庄有无关连。”伸手拍了拍袋中十几两纹银,心想多时未喝洒,今日须得尽欢才行,喝醉便在此休息即可。当下将拍了拍衣衫上尘土,步入大堂内。
柜台后的师爷见他面黑饥瘦,胡子拉碴,衣裳发出一股老大的味道,十分的不喜欢,说道:“小哥,本宾馆环境设施一流,被铺每日清洗,还包早饭,口碑极佳,但收费也是令人咋舌,你不嫌价钱贵么?”
傻苍一听,心说:“那日刚从珠江口登上陆地,便遇到那狗眼看人低的小二,现下也是一般不例外,当真是佛靠金装,人靠衣装,好在脾气火爆的老熊不在,要不然够你吃一壶。你这招牌叫做虎王客栈,气势虽是十足,但有虎王之势却无容人之量,虚有名表而。”哈哈一笑,道:“只要干净,环境服务对得住价格,多贵小爷都消费得起,给我一间上房。”
师爷心道:“瞧你满身污秽,还要求干净,真是奇了怪了。”头也不抬说道:“现只余上房,一日一两,先收押金二两银子,多退少补。”傻苍抛出一绽银子,说道:“这儿估摸少不了三两,都押着罢。”
入了房间梳洗一番,到楼下吃饭。二楼乃是雅座,桌圆椅高,间距甚宽,地板洁净光亮,简直可以映出人影。座上食客男的腰粗肚圆,油光满脸,女的衣饰宝贵,打扮得体,十有八九都是富商大贾,官宦人家。
傻苍寻了一张小桌坐下,小二瞧了他的乡下仔模样,打心底瞧不起,端来茶水后竟然自顾忙去,隔了良久才送上酒菜,傻苍心下生恼,忍不住暗骂道:“可恶,呆会得叫你们吃些苦头,如此待客之道,简直气煞我也。”一个人边吃边喝,他酒量虽佳,却经不住喝水般海喝,一个多时辰后便头晕眼眩,结了账上房睡觉。
这一觉直睡到第二日,迷迷糊糊中忽听得楼下一阵喧闹,哄闹声阵阵,一个男子声音哇哇大叫而来。
傻苍翻身起床,伸了个懒腰,探头往下看得清楚,只见一个疯子满脸泥垢,头发散乱灰白,脸上、衣上、手上全是鲜血,手中抓着一柄剪刀,哭一阵,笑一阵,一会侧身打转,一会翻筋斗,指手划脚,原来是个疯乞丐。旁观之人远远站着,脸上或现恐惧,或显怜悯,无人敢走近他身旁。
只因傻苍以前曾是个傻丐,对那疯丐多了几分同情之心,只见他指着“虎王客栈”的招牌诅咒,叫道:“史老板,你全家富贵啊,生仔无屎忽,我老头子给天磕头,叫老天爷生一双恶眼保佑你全家暴亡。”说着跪倒在地,登登登的磕头,撞得额头全是鲜血,却似丝毫不觉疼痛,一面磕头,一面呼叫:“史老板,你阴鸷事做得多啊,今夜有厉鬼光顾,吊死鬼,淹死鬼,斩头鬼,饿死鬼都来向向你请安问好,百鬼千魂齐来向你祝贺啊。”
客栈大堂里慢慢走出一人,手执算盘,紫金锦袍,似是掌柜模样,走到疯子跟前骂道:“朱崩牙,你他娘的再卖疯胡说八道,立即打断你的双腿,识相乖乖回去,活长一年半年不好。”
那朱崩牙全没理会他,又骂又哭,向着苍天磕头。掌柜的一挥手,酒楼中走出四名彪悍汉子,其中两名一个伸手抢过他手中剪刀,另一个抓着他后背衣服往外拉扯。
朱崩牙登时双手双脚乱蹬乱爪,呼天抢地,汉子松开手后,他挣扎着爬起后朝天哈哈大笑,笑中夹杂着骂声。
傻苍暗暗叹一口气,回身洗梳,下二楼选了个靠窗的位置吃早饭。
那朱崩牙仍站在街边,笑声已停歇,半晌不言不语,突然坐在地上,双手拍地大哭,号叫连声:“我那瑗妹女儿,你一生过得好苦,你活得这么累,老天爷没生眼睛呢,让你受屈受辱,我便送你一程,瑗妹啊,你到了阎王殿上,可要跟判官老爷说清楚,你可没偷史老爷的珍珠。”
抢了剪刀的那汉子作势刺出,喝道:“朱崩牙,再在这里胡说八道,我就给刺你一个窟窿。”朱崩牙似乎没看见,毫不害怕,仍是没完没了哭叫。掌柜的见围观的街坊众人脸上都有同情之色,算盘滴滴答答拨弄几下,往地下吐一口痰骂道:“真是晦气之极。”将手一挥,与四名汉子回进了酒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