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院的夜,浊风阵阵,吹来荡去着老宅的陈腐之气。
这里,仿佛随时都会出现几个鬼魅,给你猝不及防的骇心一吓。
清水在这样的环境下,能够保有坚毅的心长大,已是非常非常难得了。但即便如此,他也会害怕老宅的夜。渐渐地,就落下了黑暗恐惧症的病根。严重时,连电梯都坐不得。
多年来,清水房间的灯,是彻夜不熄的。
跟一群狐狸们智斗了一天,他正身心俱疲地躺在床上,两眼放空地盯着头顶的灯,不知在想着什么。
他的手机来了一条语音。许是心有灵犀,他觉得就是紫云!心急地拿过一看,果然是她!他那刚刚还放空的眼睛里,突然有了光彩,木然又疲惫的脸上,渐渐有了难得的轻松笑意。
他几乎手颤抖着,点开了语音:“嗨,清水,晚上好!这三天,我跟葵儿去了好几处地方,她可真是个博学的好导游,好到连我都自惭形秽了。我问她,怎么会懂得那么多。她说她有秘籍,听得我眼馋得很。我好想也有秘籍!夜深了,晚安!”
是她调皮的声音!是她说话的快乐语气!清水笑着,听了一遍又一遍。三天来,他第一次尝到了回应的甜蜜滋味,忐忑不安的心总算有了安放之地。
关于紫云的江南之行,葵儿每天都会定时汇报给他。只是从别人口中听得的,总觉得少了几分真实感。他甚至患得患失地想:是不是那天的表白太过仓促?是不是表白后,又急匆匆地带她见忠爷爷,太欠考虑她的感受?是不是应该跟她坦诚二楼房间的秘密?
种种纠结,填满了清水空闲时间的心。虽然这样的空闲时候,实在是太少太少了。这几天,老宅事务繁杂,他身心俱疲,却出于责任与担当,仍要强打十二分的精神去应对。
前天,他由山风陪着,冒着风险,又去过一趟茶山。
正在一筹莫展之际,意外冒出一个叫竹西的茶姑娘。经她的口,总算大致摸清了茶农闹事的缘由。
她避着人,在茶山坳的一角,愤愤地开始诉说:“茶是我们的衣食父母,不敢有丝毫的怠慢。可是刘总,他硬逼着我们在荒野绿茶中掺假,还不要脸地利诱我们说,这是为了我们好,能够多挣不少钱。我们又不是傻子,果真照他所说去做,短期内,确实能多挣仨瓜俩枣。可是,这样一弄,茶山的名声就臭了,名声一臭,以后谁还敢买我们的茶?
“他是老板,名声臭了,拍拍屁股就走人了。我们呢?世代以茶为生,又能去哪?他这么做,不是坑人吗?我们不服,才找他理论的。可他倒好,雇了一帮打手,还威胁我们说,谁敢说半个不字,就往死里揍!
“您瞅瞅,我这胳膊上的一块青一块紫的,就是被他们打的。您来过好几次,我们都不敢言语,因为他们看得紧,生怕招来祸患。我今天是好不容易,才摆脱了尾巴,前来找您的。听说,您是刘老板的老板,那我代表茶农恳求您,救救我们吧!”
竹西言之凿凿,还上了茶农签字画押的陈情书。
清水当然不能听信竹西的一面之辞,对付刘老爷子这样根深蒂固的元老,不出手则已,一旦出手,必须掷地有声,一击即中。
“你可愿意当面跟刘老板对质?”清水问。
竹西惶恐又犹豫了片刻,终于抬起倔强的头,“敢,只要能救茶山,死也敢!”
清水赞赏地点点头,吩咐山风:“哥,把这位姑娘带回老宅,妥善安置。”
清水明白,仅靠竹西这点说辞及陈情书,还不足以将刘老爷子连根拔起。
当天晚上,又有消息传回。忠爷爷的人,经过几天跟踪查访,终于从蛛丝马迹中,找到了刘老爷子跟何杰暗通款曲的铁证。
忠爷爷将铁证拍在桌子上,又愤恨又遗憾地说:“这个老刘糊涂啊,一个武氏的老人,执掌茶山多年,理应分得清轻重,辨得明是非。谁知临了临了,竟弄个晚节不保,做出这等背主的昧心事。他这又是何苦呢?”
清水倒比忠爷爷冷静,仔细看了几遍铁证,带着几分意气地说:“武氏的水,早被夫人弄浑了。是时刻抽尽浊水,换成清水了。”
忠爷爷叹了口气,缓缓地说:“大少爷啊,你要记得,水至情则无鱼,人无利难起早,接管武氏如烹小鲜,需缓缓图之,不可操之过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