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督府分内府、外府、门房三进,以院墙相隔。外府处置公事,内府是赵硕生活起居所在。内务与外府之间有飞廊相连,蜿曲飞廊两侧有假山、水池、树林。
夏日正盛,但院内杂草不染,假山水流相互交映,林中莺啼虫鸣,倒也恬静。只是这院子并不显大,没走几步,飞廊到头,两个亲卫披甲持刃,正自警惕。
赵正穿过院墙,匆匆打量了几眼。内府也不大,毫无曲折,有护军专门的住地。
王渠让在前引路,边走边埋怨:“你赶紧把人接走,送来的这两天,我日日提心吊胆。”
两人到了护军住的偏院,只见四个军汉全神戒备,他们身后的那间屋子,门上上了锁,木窗也用板子钉了。
看那架势,似乎是看押要犯。
赵正站在门前,忽然就想起了达念。
他转头看向王渠让,后者正在掏钥匙。
“谁?我大舅子?”
王渠让“哼”一声,“你是真的神!一句话便让左武卫翻了半个吐谷浑。结果你猜怎么着?”
赵正摇头,王渠让将钥匙捅进锁里,“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你大舅子,在石堡城就被俘虏了。”
“还活着?”
王渠让打开了门,赵正伸头左右打量了一眼,没见人。
“本来还活着!”王渠让道:“只是送到凉州就剩半口气了。”
“打的?”
王渠让没正面回答,只带着赵正进了屋,到了内里,赵正闻见了一股血腥味,走近一看,却见榻上躺着一个浑身都包扎起来的“木乃伊”。胸口几道血痕,头上一处钝器伤口也触目惊心。一条腿上了夹板,另一条腿血渍渗出了绷带,湿乎乎地一片。
那人面如金纸,双目紧闭,脸上血污还未清理干净。
赵正上前,探了探鼻息,只剩出气,没有进气了。
眼看撑不了多久。
王渠让叹了一口气,“怎说?”
赵正摇了摇头,“一个将死之人,王长史你把他关得如此严实,又是作甚?”
王渠让“嗤”一声,“严实?你可知把他从陇右送来,左武卫差点哗变?”
“有这事?”
王渠让点头,“这货射死了三个旅帅,用石头砸死了左武卫领军副将军白范石!眼看就要破城,就是这货,身中十二箭,还堵在石堡城的小路上,一人力挽狂澜。左武卫在他手底下,少说也有上百条人命……”
“嘶——”赵正直感觉自己牙疼,这传闻神乎其神,赵大柱在他面前都不配提鞋啊。达念看上去娇小玲珑,她阿爹也不似这般雄伟强壮,怎地生下的儿子如此骁勇?
“哎!”王渠让背着手晃脑袋,“找到他的时候,他就这副德行了。被左武卫吊在旗杆上暴晒,半死不活。殿下要是再晚一刻,你都见他不到了。左武卫不依不饶,昨日还来了人,说是请殿下拉他去祭旗,以慰左武卫战死英灵。”
赵正捂上了脸,两军对垒,几万人马交战。总有些凶悍勇猛的,令人映像深刻、咬牙切齿的敌人不奇怪。但像大舅子这般让人非要挫骨扬灰的,可不多见。
把他拖回平凉,不管是死是活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若是让左武卫的人知道了,不定要怎么跑到平凉来讨理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