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该是解脱才是,可人死了,老娘谁来照顾?胡氏族弟年幼,又能有谁来照顾?
胡三大拉着赵正的手,颤声道:“如今不怕了……元良啊,平凉会照顾他们的,对吧?”
赵正早已泪如雨下,不能自已,想说些宽慰的话,可那些话到嘴边,又如何说得出口。
他静静地抱着胡三大,听见了远处传来的滚滚之声。
段柴拉开了堤坝,大水汇聚一处,冲开了最后的拦阻,便一往无前,自峡间,顺着山势,如同呼啸的兽群奔腾而下。水势自高向低,裹挟泥沙、冲撞山石,挟带被拍断的原木,又如万马齐喑,争先恐后。
洪峰如墙,天地俱震。
八百右武卫列队跟进,马蹄声被那洪水爆发的动静掩盖。段柴全身披挂,他举着火把,任战马踏碎泥泞。
大水盖过,人马俱甲的大唐右武卫重骑将士逐渐加速。黑暗中风声更紧,在狭长的山谷间猎猎作响……
药罗炎带着一身的血污上了楼,默默地看着乞力柔然抱着赵正哭得像个泪人。
罕拿也冲了进来,高声道:“苍宣侯,约茹人来了!”
“早在预料之中。”赵正将胡三大交给药罗炎,起身道:“朗多秦呢?”
“朗多秦将军和额朗多在清理墙头,宿卫军也放弃了城门,正退守墙阶。”
赵正看了一眼胡三大,又看了一眼乞力柔然:“大战才刚刚开始,药罗将军,可敦与我兄弟,便交予你了!”
药罗炎右手握拳抚胸,“谨遵天使军令!”
赵正点点头,便跟着罕拿出了鼓楼。关墙上一片狼藉,处处都是堆叠的尸体。右武卫正忙着清理尸堆,准备滚石檑木。墙外,约茹人亮起了火把,沿着山势一路逶迤。墙内,关城军仍在抢夺墙阶,与宿卫军战成一片。
宿卫军抽调了一队协防墙头,弓箭手立于女墙之内,队正向赵正一路跑来,单膝跪地行礼。
“天使,奉可敦与狼领军令,铁门关宿卫军尽听调遣,若有差使,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守好墙头,教约茹做人!”赵正扶着女墙,断然喝道:“点火,竖旗!”
一堆一堆的篝火重新点燃,照亮了整个铁门关。城墙自两侧山体间延伸而出,横亘在了关内关外。墙内厮杀频仍,墙外约茹大军正在列阵,准备攻城。
一支带火的箭矢自女墙飞出,落在了两军阵间。右武卫立起了大唐军旗与“赵”字号旗,宿卫军则把带来的镶边狼旗竖在了一侧。墙上白色战甲与明黄战甲混在了一处,刀枪出鞘,强弓出韬。
尖顶兜鍪、圆顶兜鍪、毡帽、束发,鱼鳞甲片、札甲甲片、锁子甲……
还有横刀、弯刀、长枪、长矛、步槊、马槊、拍刃、铁锤、大斧、狼牙棒……
唐军与鹘军并肩站在了一处,他们相互打量了对方一眼。
不同的长相,不同的铠甲,不同的兵刃,不同的笑容。
“兄弟,哪人啊?”
“乌尔都,你知道吗?”
“不知道,我并州的!你知道吗?”
“不知道,挺远的?”
“离着五千里吧!”
“大唐何止万里,五千里不算远了……”
“哈哈哈哈……刀子嘛,亮亮的!”
大战前众人欢笑声此起彼伏,可便是此时,关前大营变化突生。
第一浪洪峰在厮杀声中悄然接近,毫无预兆。
可无论墙上墙下,都感觉天地变色,地动山摇。便是战马也不安起来,来回踱步,马缰紧了又紧,却不见停歇。
约茹阵前有了一些骚动,跳墙被他们救下的巴特此时也正自迷茫。
可是地震了?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四处张望,只见天空月色正好,云开雾散。又见四处高峰巍峨耸立,不见异常。
可脚下的震颤越来越明显,竟如排山倒海,万骑冲锋。
“抓稳了!”赵正坐在鼓楼前的石阶上,感觉身体也跟着颤动起来,这石墙先是缓缓轻摇,随后剧烈上下震起。关城军们不知所以,感觉身后有群狼万匹正自靠近,他们停下了攻伐,纷纷回头看去。
却见黑暗之中,远处一墙乌黑的影子,自两山间扑面滚滚而来,在月光下如翻腾的黑沙暴,卷夹着毡帐、车辕、木栅、拒马、鹿砦、旗帜,奔腾、拍打,所过之处,寸草不生,片甲不留,扑灭了营中大火,撕碎了敢于阻挡的一切,黑暗接踵而至,洪峰刹那间杀到了眼前。
所有人都看呆了。
“宿卫军上墙!”
有人高声提醒,宿卫军醒过神来,连呼狼神显灵,也该是汗叔巴特作孽,竟是引发了山洪水啸。好在狼领让他们抢了这墙头,否则此时,怕是在铁门关内避无可避,死无葬生之地。
他们牢牢地占据了墙阶,墙下关城军顿时哭爹喊娘,要挤上墙去,却被宿卫军一轮长枪,捅得失魂落魄。
“不打了,狼神发怒了,快让我们上去……”
他们痛哭流涕,企望对手的原谅。但更多人丢下了手里的兵刃,跪在地上,朝那洪峰祷告。
但这一切都太晚了,水龙出闸,他不认亲疏,更不认信仰,他集合天地力量,便是为了洗涤这铁门关的肮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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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不加更了,没什么激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