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西大捷,更加坚定了以兴庆帝为首的主战派。中书拟制,加紧各道军资驰援。就算要让数万人在高原上过年,此次当拉山口,也不轻易教吐蕃出头。他们相信,等过完这个冬天,来自西南的一切麻烦都将迎刃而解。
赵正其实有时候也弄不明白,明明在人治的封建社会,带头大哥都喊打喊杀,怎地手下一帮弟兄,却畏缩不前。
散的朝来,出了太极宫,远远瞧见赫连云天与阿比正坐在车架上谝闲传。赵正心里着实是有些高兴的,正想端着厚厚的袖袍迎上前去,却听身后郑西元喊了一句:“元良慢走两步!”
赵正停了下来,在永春门口等着郑西元与赵金玉到了面前,便施礼问道:“郑相有何指教?”
郑西元笑笑,揣着手道:“元良运筹帷幄,制胜万里,老夫又怎敢说指教二字。只不过是想邀请元良过府一叙。毕竟西北打仗,我这要调佣的事项太多,元良既然是河陇肱骨,又怎忍心让老夫一人挑灯夜战。这担子我不交予你,还能交予谁!?”
“这……”赵正为难道:“郑相也忒难为下官了。下官不过一粗野乡汉,军中丘八。如此等布政调佣重要之事,郑相怎能说丢就丢,元良也从未做过此事,自是不能胜任。”
“是吗?”郑西元哈哈笑了一笑,看了看赵金玉道:“我怎么说来着,坑他且挖得飞快,埋坑却是吝啬不已。他在这殿上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圣人便一道圣旨让我等鞍前马后,忙里忙外。金玉啊,上护军这人可是真不地道!”
赵金玉便道:“郑相言重了。我家兄长这人粗枝大叶,似此等账册调度精细之事,他在平凉时就不做一二的。”
赵正点头,赵金玉这话说到点子上了。算账啊,采买啊,督运啊,这种事他是从来没有做过的。在平凉是赵金玉帮忙,在安西是三王子的强项。不是他做不好,只不过这类事需要耗费太多心思,整日都趴在簿册上、乱七八糟的政令上,他就没心思喝酒了呀。
于是手指赵金玉,“郑相,这事贵婿恰好合适。他在哪都是个贤内助,有他在,万事无虞!”
郑西元无奈,道:“你二人原本手足,自然知道各自优劣。只是眼看年底在即,今年又是大考。御史台的事头绪甚多,金玉一人,恐怕力有不逮。老夫仔细揣摩来揣摩去,如今能帮上忙的也只有上护军了。也并不是有多复杂的事,别的事老夫也不敢劳烦上护军。只是太平仓的军粮调度,上护军说什么也得上上心。”
他靠了过来,
“太平仓是上护军一手规划的,工部、户部尽全力筹建而成。这事上护军可不能撂挑子不管。更何况,亲自为河陇督粮,上护军也当义不容辞。总不至于前线打生打死,上护军却躲在良淄日日笙歌吧……”
“哪有这等事!”赵正斜着眼睛看着他,这话说的,什么叫日日笙歌?良淄酒坊出好酒,每日去讨酒喝的朝官挺多的,一来二去难免多喝几杯。不过他哪能不知道这帮人想干什么?还不是奔着高云婷和王巧巧去的。赵正把长安总领整个端走,连兰桂苑也无限期歇业打样。公孙大娘不知去向,秀坊仅存唯二的两朵花魁,还被赵正豢养在了良淄庄上。
这美酒美人,还不趋之若鹜?
可这跟赵正有什么关系?他好心好意好吃好喝地将他们招待着,居然还让他们传出了此等谣言!简直岂有此理!
是不是还有“酒池肉林”啥的?
赵金玉哈哈笑道:“元良莫恼嘛,郑相如是安排,不仅是因河陇对于你我的重要,也是因为元良在长安这不羁的处事风格却也需要一份差事压一压。朝堂上虽然他们辩不过你。可我这御史台,收到弹劾你的奏表是数不胜数的。若不是郑相压着,你且日日挨骂吧!”
“闲得!”赵正才不怕旁人弹劾他,他到长安这半年,早就被弹麻了。起初是因为凉王,后来是因为自己不上朝。如今又是因为不种田,养乐伎,落了个教唆罪。良淄开始酿白汤起,就一直是独门高价,非达官贵人不能饮。普通掺了水的水酒一斗四斤不过六、七十文,纯一些贵一些的不过三五百文。但那只是平民消费,贵族饮乐,那又是一个层次,如长安酒坊自酿的桂花酒,一斗八贯钱。
而良淄的白汤,更是这些高价酒的云端,一斗售价十四贯!
贵得令人咋舌。
但他良心,他从不坑穷人。只不过有一说一,良淄的白汤自与旁的水酒不同。一桌食客三五斗桂花酒喝不倒,你换做一斗良淄白汤来,当场给你表演趵突喷泉。是以如此换算下来,其实白汤也没那么贵了。
经喝。
但此等奢靡之风就是原罪。
眼看兴庆朝刚度过粮食危机,还没丰收几年。如今西北又在打国战,各地粮食虽有储备,但也不宜大酿酒水。良淄农庄,不好好务农种地,反而大兴工坊,开锅酿酒。没被人指着鼻子骂得升天,那是因为他赵元良平日里低调,除了河陇,他不站任何人的队。而打击他就是打击凉王,也就是眼下的魏王。壮着胆子掂量掂量,如今的朝堂敢往魏王眼睛里上眼药的,也绝不是一般的普通人。
于是他们大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暗中的参表,却是没少递。
“罢了!”赵正叉腰叹气,“左右不过是自己招来的麻烦,既然郑相看得起,元良遵命便是!”
郑西元点点头:“既是如此,我这便去请旨,只是委屈元良,权且去尚书省任个闲职吧。”
“那便有劳了!”赵正也不想纠缠,郑西元想让他入文阁不是一天两天了,这回是趁着河陇战事初兴的档口,拉着赵金玉一块来寻自己的茬。这赵金玉也是,既然早知道郑西元有这个打算,也不早早提醒一番。
家中几个作坊才步入正轨,长安市面还未铺开销售渠道,所产香皂、白汤、皮蛋也还在小范围赠送试售,就被他郑西元将军抽车,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不过好在只是督粮,为河陇战事也算是添砖加瓦,解决河陇后顾之忧,此责应当。
想通了这一节,赵正心情不由地大好。与郑西元、赵金玉分别之后,三人各回各家。
阿比头一次来长安,身边还跟了几个熟知路线地形的安西兵。赵正一并喊了,带着他们亲自去兵部衙门办了手续,而后与赫连云天一道,几人策马回了良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