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打牌!你忘啦?饭店里那间麻将室。”
陆庆归仰头大笑:“噢!你看!我忘了,那晚她还说是要去打麻将的。酒呢?太太爱喝酒吗?”
“那是自然,酒喝的多,还有烟也喜欢。”
“这样……倒好了。”
“好什么?”
离餐厅还很远,元元不舍得跟他就只讲两三句话结束,这是他俩唯一能单独说话,你一句我一句聊天的时候,旁的丫头见了甚至要好生羡慕一顿,她当然要多问一些问题。陆少爷不像别的少爷那样高高在上,半句话说不得,他既问了她名字,又夸了她,定也是想和她多说几句的吧。元元是这么想的。开门本是低一等的,以后看来却是个好差事。
陆庆归笑笑,他一直是在笑的:“没什么,我也爱喝酒,跟太太有一样的爱好。”
“喝酒也算爱好么?”元元傻问。
“当然。你们张先生在家吗?”
“没回来呢,还在香港。先生不常回来的,一年也见不到几次,回来了也要待在外头,忙的很。”
“张先生是行业里出了名的巨擘,只要上海还有人要做生意,他就歇不下来。真是累,张太太也这么累么?”
“太太好些,处理上海这边的关系便好了,其实也不用多问心,谁敢得罪张公馆呀。太太烦的不过是太多人来巴结了,送礼送个不停。”元元说完就感到不对劲,她看了眼陆庆归手上的礼盒,恨不得将方才说的话一股脑收回去。
陆庆归只是笑笑,“送礼,我也是来送礼的,只怕又要惹太太烦心了。”
元元忙摆手:“不不不,不是的!是我说错话了!陆少爷可千万不能让太太知道我说这样的话!”
陆庆归俯下腰停在那,歪着头看她,“元元姐姐何必这么慌张,我可不是那样爱告状的少爷!”
元元微笑了笑,“多谢陆少爷。”
两人接着向前走,陆庆归接着说:“我从小到大干多了错事,常被人告状,所以顶讨厌爱告状的人。”他边说边看她,自降身份,似乎是要和她站在同一立场上。
元元很开心,“就快到了,不知道太太在不在。我一直在前院忙。”
她既不知道太太在不在,一路碰上那么多些丫头,她都故意不问,这心思也是被陆庆归摸得清清楚楚的。
“方才出去的那位姑娘是什么人?”陆庆归问她。
元元一听到他问梦喜,别的丫头,她便开心不起来了。虽然那只是个已经出了张公馆,可能此生都没有机会见到陆庆归的可怜的丫头。可是她吸引了他的注意,她令他留出空来询问,便是对元元的挑衅。不明不白的挑衅。女人奇怪的、强烈的嫉妒心。
“是个犯了事的丫头,被太太赶走了。”
“犯了什么事?”陆庆归多问一嘴。
元元便不答了,脸上也没了笑,眼见走除了牡丹园,餐厅里太太不在,只有几个打理餐桌的仆人。元元走上前问,“太太呢?”
“后院打球。”其中一个回答道,其余几个都抬起头来,凝视着陆庆归。这样好看的人,谁都是第一次见,谁第一次见都得看上许多眼。
元元便领着陆庆归去到后院。路上陆庆归仍问梦喜的事,“张公馆很是严苛,下人犯了事孤零零走了,好不人情。”
元元瞪了他一眼,道:“少爷不知其中的因由,不可胡说!”
“元元姐姐不告知我,我哪里知道什么因由呢?”
“我不告知你自有不告知的道理,太太要是知道我多嘴,会责骂我的。”元元端着身子向前走,像是在赌气。
陆庆归看她不愿说,也不好再问,两人沉默了许久,互相都再没了话讲。
张家是真的大,从前到后走了有百里远,窗门石瓦都是明亮大气的色调,院内种着各式各样的花,杜鹃、牡丹、野雏菊,有红有黄,在一片绿里稍片点着,屋子四围绕着走廊,湖蓝色琉璃瓦边镶着红框,白色的木栏架子上缠着长青藤。一阶阶灰白方砖路走到头,就是一块阔大的、青翠的草地,光照下略略蒙了一层明黄,还未踏上去就能感知到暖意。
一只偌大的阳伞下,撑着两只白色凉椅,和一只仅可放得下一盒杯具的圆桌。边上是一个穿紧身黑白球服、身线婀娜的女人在和一个穿普通衣裙的女子打羽毛球。
里头那个女子是小梅,他还记得。背对着他的那位,便是张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