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庆归迈进门,见张金涵手中的书落下来,露出她那双神似她父亲的眉眼。
丫头冲她行了个礼,随后对陆庆归说:“陆少爷随便坐,奴婢去沏茶。”
“噢,不必,你去忙吧。”他婉拒道,接着走过去,坐在金涵对面的沙发上。
“是。”丫头转身将门带上,呼呼的冷风立时消灭了,房中温暖如汤池。
这两人不熟。虽陆庆归来过张家无数次,但张金涵从未主动跟他讲过话,从前是瞧不上他,再后来,又变成了不敢瞧不上他。他跟她家太太的那一层关系,她看得似乎比旁人要明了。
她先开口:“怎么选这个时候来?她忙着呢。”
陆庆归:“嗯?噢,她不是一直都忙么,我也不急。”
她翻了一页书,继续说:“说得是,反正又不是什么正事。”
陆庆归心头一紧,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正事。”他说。
她挑了挑眉,“看你许久都没来了,还以为你俩决裂了呢。”
“啊?”陆庆归僵笑,“决裂?怎么会,好好的,我跟婶婶怎会决裂?小孩子家家,说话要注意用词。”
她哼了一声,不屑道:“小孩子?你也不比我大多少吧。”
陆庆归背靠着沙发,翘起了二郎腿,说:“怎么不是小孩子,我可比你大好几岁哩。而且,若按辈分,你还得叫我声哥。”
“哥?”她将书落放到腿上,讥笑了声:“你有的是那份当哥的心么?”
只三两句功夫,陆庆归就被她说得背后冒汗,一会不是正事,一会决裂,一会又没有当哥的心。这个小姑娘,还真是擅长言语攻心,和她后妈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哦不,这一家子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他尴尬地搓了搓手,直起腰准备起身:“呃…我去外面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又不是第一回来,哪个边边角角你没见过。”
“我……”陆庆归语塞,只能继续乖乖坐着,连眼睛都不知道往哪看。他心里暗暗想道,这以后要是娶老婆,千万不能娶一个带着孩子的,交流起来实在太困难了。
偶然间,他侧过脸时,忽然瞥见窗户外头闪过一纵人影,长衫大褂,戴着眼镜,很像那位姓卢的流氓书生。说起姓卢的,陆庆归心里头这气又重新给翻了上来,刚好借此机会,他想从金涵嘴里探探口风,打听些内幕。
“欸,金涵,我没来的这几天,卢公子来过吗。”
张金涵皱着眉,问:“什么卢公子?”
“就那个,卢修月,穿着一身长衫,灰不溜秋的小白脸啊,来过你们家的。”
她昂头想了想,确实有点印象:“来过吧,记不清了。每天来见她的人那么多,家里跟澡堂子一样,谁能记得,她自己都记不住吧。”
“呃……呵呵。害,也是。”陆庆归笑着点了点头。
“不过你说的那个什么卢……卢什么月,他我倒是知道,勾引人来了。”
“啊?!”陆庆归瞪大了眼:“勾引…勾引谁?!”
“我家的丫鬟啊。”她满不在乎地应道。
陆庆归长吁一口气。不过听她这话,卢修月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勾引丫鬟,他还有这癖好?只是勾引丫鬟能搞到什么好处?这小子也真没什么志向。他继续说:
“好吧。那然后呢?”
她瞥了他一眼,“你这么感兴趣?”
“我……我就是问问。”
金涵合上书,站起来说:“然后就把那丫鬟许给他了呗。”
“什么?”陆庆归也站了起来:“哪个丫鬟?”
她推开门往外走,陆庆归跟过去。
“元元。”
他一惊。元元?竟然是元元。
金涵扭过头瞪着他:“你跟着我做什么?我回房睡觉去了!”
陆庆归连忙摆手:“噢!噢!不是,我…我四处走走,四处走走。”
“陆庆归。”
正当他不知道自己该往哪走的时候,张太太远远叫住了他。
他猛然抬头向前,见她穿着一身深灰色大衣从中楼朝他走来。张金涵漠不在意,像看不见她似的从她身侧略过,随即出了后花园。
一隔多日不见,陆庆归感到她又消瘦了一些,只是化着妆,气色仍看起来十分红润。
自方才知晓了卢修月跟元元的事之后,陆庆归似乎有种小孩儿做错了事的心理,觉得是自己小人之心,错怪了她。
还有那日赌气在苏家醉酒,他也不知道酒后有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应该……是没有吧?倘若做了,就凭她的心胸,此时大概不会这般若无其事地来寻他。
她走近,歪着头看他:“怎么?不敢看我?”
陆庆归:???
啊?今天这母女俩是怎么了,说得话一个比一个奇怪。
他装作一本正经,低头盯着她道:“我…我干嘛不敢看你的?我来,是有正事。”
宋枯荣笑笑:“哦?什么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