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岁被带到谢时韫的马车前,谢时韫的声音仍然沙哑,透着疲倦。
“王爷,人带来了。”
“上来吧。”
谢时韫的马车宽敞,穗岁一进去便跪下行礼:“民女拜见王爷。”
谢时韫支着脑袋,掀起眼皮,看向穗岁。
“起来吧。”
谢时韫声音哑的像是有小刀在刮干硬的皮料,发出干涩的声音。
“叫什么名字?”
穗岁沉默了一瞬道:“岁岁。”
“哪个字?”
“年年岁岁花相似的岁岁。”
“倒是好名字,为什么深夜在山中?”
“家中突生变故,民女在逃命。”
“什么变故?”
“……”
谢时韫手指在额上轻点,没有等来答案。
“不能说?”
“是,不能说。”
“要去哪里?”
“民女……无处可去。”
“没有亲属?”
“都死了。”
“王爷……”
“何事?”
穗岁咬着唇,磕了一个头,她知道她必须赖上他,她才能报仇,也只有赖上他,她才能活下去。
“民女无处可去,所带的财物也尽数被山匪抢去。带着两个丫鬟,无论我们去哪里,都十分危险,而且我……”
“你是想说有人追杀你,你无处可去,手无缚鸡之力也没有钱,想让我给你找个好去处是吧。”谢时韫淡淡地开口。
穗岁猛地抬头,撞进他眼里。谢时韫身姿挺拔,长相俊美。一身戎装,更添傲气。可穗岁在看到他漆黑却如死水的眼神,和眼底的青黑后,又慌忙低下了头。
“是……”
“我为何要帮你。”
穗岁抿唇,抬手扯开衣领。谢时韫皱眉,俯身按住她的手:“本王不需要女人,也看不得以身体交换条件的行为。”
穗岁愣在原地,被他的话惊的连眼睛都忘了眨,眼底到底是包不住泪,大颗的泪珠落下来,挂在她下巴上。
穗岁挣扎着想要从谢时韫手里抽出手来,谢时韫放开她,却见她仍然在扯衣领。
谢时韫刚要开口,穗岁却在此时从贴身衣服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锦囊,双手递给谢时韫。
谢时韫狐疑地看着她,结过那小锦囊,打开一看,一颗碧绿的珠子映入眼帘。
谢时韫把那颗小珠子拿出来放在手心里,借着火光仔细查看。
“这珠子怎么会在你那儿?”
“偶然所得。”
谢时韫轻笑:“要多偶然才能偶然到宫里去?我再问你一次,叫什么?”
“岁岁。”
“哪个岁?”
“山夕。”
“呵……”
马车里沉默了许久,谢时韫才捏着珠子开口问道:“你想告诉我什么?”
穗岁抬头,眼神复杂。
“你从见到我的那一刻,就一直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欲言又止的,你想告诉我什么?”
穗岁再次沉默。谢时韫也不逼她,直淡淡地留下一句:“无妨,回去好好想想,什么时候想说了,再来告诉我。”
“我……”
“这是锦泽,是我的领地。我会让岁柏送你去万古寺借住,没有人会查到那里。”
“谢王爷。王爷回京后,要多加小心。”
谢时韫愣了愣,微微颔首道:“去吧。”随后又靠回马车上的软枕里,手里拿着那颗珠子,眼神悲痛。
穗岁临下马车前,回头看了一眼谢时韫,低声说:“不管王爷信不信,我并非那种女人。”
谢时韫抬眼看过去,只望到穗岁笔直的背影和挺起的脖颈。
穗岁就跟着大军在山中住了一夜,这是她这么长时间以来睡过最安稳的一觉。
岁柏将她送到了万古寺,和寺中的方丈交谈了几句。
方丈将她安顿在寺中客房最偏远的一角,把着一片竹林,倒也清幽。周围的房间大多也是来寺里上香求佛的女眷,且方丈特意把她安顿在最末,她和来往的客人也打不上照面。
京中,谢时韫带着大军刚一入京,就被街上熙熙攘攘的百姓围住,他们大赞谢时韫,拥护谢时韫,将谢时韫夸的天花乱坠。
可谢时韫坐在马车里,一言未发。他是个相信因果之人,从边疆回京的一路上,他都在思考。
母妃的死究竟是因为什么,是因为思虑过度,油尽灯枯?还是宫里传的,因为高兴,急火攻心?又或者是因为他在边疆的杀戮过重,因果轮回呢?
谢时韫张开放在腿上的手,看着自己的手。那是双再美不过的手,骨节分明,掌心有茧。明明是那样的干净白皙,可谢时韫此时此刻听着外面的百姓叫他战神,却觉得这双手上沾满了鲜血,他的身上背满了杀戮。
宫中,皇帝谢曌早已在宫中设宴等候。章皇后和太子谢安也陪列在侧。
谢曌看着自己的儿子,笑容满面。不停地夸赞谢时韫用兵如神,彻底结束了边疆几十年来的战争。
谢时韫淡淡一笑,未发一语。章皇后举杯对着谢时韫道:“时韫从小就才能过人,无论是写文章还是带兵打仗都极为出众。听说回京的路上还剿了一窝山匪呢,这大燮朝有了你呀,百姓也都心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