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沈炼令番子押了叛逆骆思恭回北镇抚司衙门。
可怜骆氏两代为大明尽忠,一朝被魏忠贤盯上,便遭灭门之祸。全家百余口人,只逃走几个。
沈百户让荆渐带人进了后院厢房,一阵翻箱倒柜,借口搜查逆党罪证,拿了几千两银子,留下大头孝敬魏公公,剩余五百多两都给几十个兄弟分了。
分完赃,才让司礼监、五城兵马司、刑部和吏部的人进来抄家。
司礼监系笔太监李永贞略知笔墨,会写些奏章,经常帮助魏公公起草文书,帮九千岁批改内阁奏章,算是阉党新贵。
沈炼将剩余事务交给李永贞,省的今晚还要回东厂向厂公复命。
他把绣春刀血迹擦干,环顾周围,那个倒下的女孩儿还睁大眼睛,兀自死不瞑目。
一双澄澈无神的死死盯着沈炼。
沈炼望着这女尸出神,这般刚烈的女子,属实少见。
“罢了,死了便好,免得魏公公送你去富乐院受罪。(1)”
说罢,他轻轻合上女孩眼睛,告别李永贞,让他别多拿银子,他知这太监贪婪无度,若是拿得太多,厂公那里就不好交代。
沈炼率一众锦衣卫出了骆府,沿着正阳门大街,往北去了。
众人往北走了一段路,拐过丁字街,却不是去月华楼。
荆渐满脸堆笑问道:
“沈百户,抓了骆思恭,怎地不去月华楼了?兄弟们都等着呢。”
沈炼啐了口唾沫,神色怆然。
“你们去吧,今夜眼皮跳得厉害,心里乱糟糟的,不想碰女人了,去教坊司北边胡同(2)听听曲儿,喝点酒便好。”
荆渐附和道:
“也是,都怪那女娃子,好生生的非要自己割了脖子,她那模样,送去教坊司也能混日子。”
沈炼给手下每人赏了十两银子,三个心腹小旗怕城内有东林余孽,谋害百户大人,便也不去荷花酒。
番子们都知那演乐胡同里的女子,姿色确是上佳,不过只是会吹拉弹唱,并不卖身。
他们对那丝竹管弦的雅乐并无爱好,刚杀了人,正要找女人下火,这除夕之夜,便不随沈百户去听酸曲儿了。
众人领了银子,大声朝百户大人答谢,当下便在烟袋街街口散去大半,回家的回家,吃花酒的吃花酒,各奔东西去了。
鼓楼上传来九声更鼓,已是亥时初刻(九点)。
街头游人不减,沈炼带上三个心腹,策马来到教坊司门口,远远听见官署内响起丝竹之声。
“娘希匹,除夕夜也这般热闹,想找个安静的处所都不能!”
教坊司赵奉銮倚靠门前(3),远远见沈炼身上的飞鱼服,眉头微皱,旋即换成笑脸,上前迎候。
“沈爷,今儿个不去街上拿人,难得有雅兴来咱南胡同。”
沈炼伸手从飞鱼服下掏出几两碎银,塞到赵奉銮手里。
“老赵,还有雅间没?”
赵奉銮也不推辞,接了银子塞进衣袖。
他一个小小九品闲官,俸禄本就不多,在这教坊司做个乌龟官(明代小说中称教坊司官员为乌龟官),备受歧视,平日迎来送往,不敢轻易得罪京师显贵,况且眼前这位可是魏公公眼前红人。
“沈爷每次来都这般客气,雅间倒是有,怕是乐户不够,那些胭脂俗粉不入沈爷法眼。”
沈炼笑道:
“不妨,随便叫些来,劳驾。”
赵奉銮连忙叫来两名司乐,领着四人进去,沈炼在侧边厢房里换下飞鱼服,打扮成寻常客商,三个小旗也同样做了。
都察院和兵马司偶会来教坊司查验,太祖定下的规矩一直没变,只有商人才能进出教坊。
四人上楼寻了个雅间,在屏风前一张八仙桌前坐定。
沈炼给司乐几两碎银,让他添置些酒食上来,司乐连声称谢,徐徐退出屋外,虚掩上门,很快有人拿了些酒食果品进来。
八仙桌上摆着些腊鹅、馄饨鸡、蒸羊肉、豆汤、泡茶之类的吃食。
四人刚才搏杀一场,又在北京城来回走了两趟,早已饥肠辘辘,三个小旗官抓起腊鹅就啃起来。
“慢些吃,又不是在北镇衙门。”
沈炼细细喝着泡茶,脑海中不断浮现刚才杀人的画面,门口吱呀一声,探进来个头。
原来是刚才收银子的那个司乐。
“沈爷,真是得罪的紧,刚才寻了一遍,坊内乐户都抽不得身,只剩个孟养(缅甸部落)女孩儿,模样寒碜了些,怕是不入几位爷法眼。”
沈炼摆摆手,让司乐带人进来。
进来个瘦削女孩儿,一身素雅装扮,穿了件烟霞色对襟褙子,朝四人行了个万福。
“叫什么名字?怎的以前没见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