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大人,这刀乃是先皇御赐,杀过无数恶人,杨大人若是不愿走,便杀了沈某,明天一早,将首级交给朝廷,朝廷或能免大人死罪。”
杨镐抚掌大笑,上前扶起沈炼,摇头叹息:
“沈百户,到底是年轻气盛。老夫只是看看你们筹划是否周密,没别的意思。老夫不走,等着被朝廷千刀万剐吗?”
他推开绣春刀,回头对家丁魏昭问道:
“魏昭,咱们的福船何时能离港?”
魏昭不假思索道:
“回老爷,船随时都可以走,不过最好等到天亮,这几天海上结了冰,黑灯瞎火的容易撞到浮冰。”
杨镐大手一挥,沙哑的嗓子忽然高亢起来。
“立即去准备,天亮就走,准备好粮食和水,连夜把老夫的银子都搬到舱底,做压舱石,上面堆上些货物,福船打上天津水师的旗号,天亮后光明正大的出港,顺带把吕同知的货也搬了。”
魏昭答应一声,连忙转身离去,刚走出两步,又被杨老爷叫住。
“等下。”
“老爷还有什么吩咐。”
众人一脸茫然,都被杨老爷这番操作深深震撼。
只听杨老爷又吩咐道:
“福船的事先让别人去做,你现在去浙江会馆,找到徐子先(徐光启),还有那个红毛夷金尼阁,立即把他们两个请到我府上来。”
魏昭显然认识徐光启,他站在原地,面露难色,吞吞吐吐:
“老爷,要是他俩不来咋办?小人怕打不过那红毛夷。”
魏昭见过金尼阁,这红毛夷虽羽扇纶巾仰慕天朝文化,一幅儒生打扮,张口耶和华,闭口孔仲尼,中西两开花。其实此人身高九尺,胸口两寸多长红毛,一双拳头比沙包还大,一拳能把水牛打死。
“老爷,要不我和这几位锦衣卫一起去,抓红毛夷回来?”
杨镐怒道:
“老爷我有说把他抓来吗?金尼阁是本官好友,是神的仆人,人家万里迢迢来大明,服膺儒教,引经据典,对他动手,简直有辱斯文,丢我们文官的脸!”
“告诉他们,老爷我昨日带水营在海上堵截倭寇,收了个西洋杯子,内壁刻着黄金,边缘刻有十字,还有些珍珠、绿宝石、紫水晶之类的装饰,岛原倭寇说是,是神迹,让他们多备些银子,晚了老夫就卖给弗朗机人了······”
杨镐让魏昭把这段话复述了两遍,确定无误后,才挥手让他去会馆。
裴大虎吴霄两人呆呆的望向杨老爷,林宇张大嘴巴,沈炼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杨镐捋了捋下颌几根稀疏的胡须,若无其事道:
“老夫去年便开始筹划准备,福船、粮食、水手,一应俱全,为的就是随时离开天津卫,回辽东,襄助你们的刘总兵。
“话说你们刘总兵,真是不让老夫省心,杀袁应泰不说,连衍圣公都不放过,哪有这样造反的,不知韬光养晦,哎,连累老夫在这天津卫的好日子也到头了!”
四人都沉默不语。
吴霄忍不住问道:
“这位徐子先又是何人,还有什么金什么阁?杨老爷抓他们作甚?准备留着给咱们当人质吗?”
沈炼久在京师,他在镇抚司眼观六路,当然知道这徐子先底细,连忙解释道:
“就是徐光启,现任兵部主事,信西洋教。擅长西学火器和城防。老奴起兵后,他便不断上疏,请求朝廷推广火器,裁汰九边冗兵,尤其是裁撤辽镇兵马,建议多招募火铳兵和炮兵,后来不断被人弹劾。上个月,徐光启托病辞官,带着他的教友,就是金尼阁,来天津卫休养。”
说到这里,沈炼拍了拍自己脑门,抬头望向杨镐,暗暗感叹。
马上就会被逮拿凌迟处死,这种时候,还能想到给平辽侯招贤纳士——准确说是绑人——果然是做过辽东经略的!佩服佩服!
吴霄喃喃自语:
“这才是大明好丈人。”
杨老爷挥手对四人道:
“好啦,走吧。”
四人异口同声道:
“走?去哪里?”
杨镐也不说话,从屋中取出串钥匙,在手里摇了摇,钥匙发出清脆叮当声。
“去武库啊。什么三眼铳锁子甲三棱重箭,火药火油,对了,还有两门佛朗机小炮,先选好了,待会儿和徐光启一起,都搬到码头上。”
见四人呆立不动,杨镐催促道:
“你们才二十多人,对面少说也三五百人马,几位不会想着,赤手空拳保护老夫去辽东吧?赶紧的,今晚还得抢吕同知的南货。”
吴霄呆在当场,陕西乡音脱口而出。
“额滴神啊,丈人比女婿还猛额。”
7017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