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古塔。
正是初冬天气,彤云密布,一夜朔风吹过,纷纷扬扬的大雪便又笼罩了这片苦寒之地。
天色微明,八里铺兵站早早打开营门,营房里走出来一队战兵,立即忙碌起来,清理积雪,倾倒马粪。
四周渐渐热闹起来,大地升起鸟鸟炊烟,车辆马匹开始从这座帝国小小兵站进进出出。
自从东征倭国战役结束,大齐南北已经一年多没有战事,和其他兵站一样,八里铺兵站也没有了往日的热闹喧嚣。
广德六年五月,新登基的广德皇帝下诏裁撤军队,除了各大兵团,全国近一千个兵站以及三万多名兵站战兵,也在裁撤之列。
这三万多驿卒中,有没有平行时空的李自成,尚有疑问,不过,可以确定的是,现在兵站的地位和作用,已经大不如前了。
极寒之地,冬季日短,很快便到晌午。
忙碌半天的战兵放下手中活计,围坐在方桌前,大口嚼着肉饼,大口喝着热腾腾的羊汤,几碗热汤下肚,个个面红耳赤,阵阵暖意从脚底升腾上来。
「能在这大雪天儿喝一碗热气腾腾的羊汤,还有肉饼吃,真是前世修来的造化。」
一个身材肥硕的驿卒呵呵笑道。
「王胖子,那你得谢钟头儿,没有他老人家照料,咱们也得和隔壁兵站一样,喝西北风了。」
另一个龅牙驿卒边说,边朝旁边坐着的旗队长点头示意。
旗队长神情复杂的望龅牙一眼,脸上刀疤微微抖动,龅牙立即不再说话,捧起张肉饼,毕恭毕敬递给钟头。
「钟头,请。」
钟大发接过肉饼,塞到嘴里,用力一扯,扯下来一块,将剩下的饼扔到了桌上。对周围几个心腹驿卒,压低声音道:
「皇帝变了,风头变了,咱们,也要跟着变,以前靠的是这个,」
钟大发拍了拍腰间悬挂的火铳,指着脸上的刀疤道:
「这是当年跟着太上皇打朝鲜,让朝鲜弓箭射得。」
尽管钟大发关于他这则箭伤的叙述,没有八百遍,也有一千遍,一众手下脸上还是露出惊愕之色。
「的亏这一箭啊!直接把老子从平壤调回关内,伤好后,便来宁古塔,做你们的驿丞了。」
「以前朝廷看重的军功,所以咱大齐老百姓,日日夜夜都想着打仗,现在嘛。看重的是白花花的银子,黄澄澈的金子。新皇帝现在又是卖田,又是卖矿,听说连兵站都想租出去·····」
一众手下听了,都发出爽朗笑声,龅牙不适时宜的附和道:
「宁古塔十八个兵站,裁掉了十二个,最后剩下的六个中,日子过得最好的,还是咱们,的亏有钟头这样的大才,上阵能杀敌,下马能做买卖,那啥,文武双全啊。」
钟大发挥手示意龅牙不要再说下去。
「马无野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在这宁古塔,想弄银子,得心狠,得手黑,你们跟着我钟大发吃肉喝汤可以,可是你别咂摸嘴,惹人眼红不说,还容易惹事儿,知道吗?」
一众心腹连连称是。
「不说了,吃肉喝酒。」
一众驿卒正吃得酒酣耳热,外面传来哒哒马蹄声,钟大发皱了皱眉头,大雪封山的天气,这么早就有人来兵站送信?
他放下酒碗,示意龅牙出去看看,龅牙都囔道:「怕不是前日跑丢的马驹,自己又回来了···」
不等龅牙说完,外面响起一个阉人的叫喊。
「人都死到哪儿去了!钦差查桉,还不出来迎候!」
钟大发听见,酒醒一半,一脚踹翻酒桌,匆忙整顿衣裳,领着一众驿卒,出
门去了。
刚走出兵站大门,迎面望见七八个身着黑袍,袖口纹着黑蟒的太监,簇拥着一辆马车,已在雪地中等候多时。
钟大发毕竟见多识广,早年去过京师,一眼便看出,眼下这些都是宫里的人,而且一个个品级不低,至于轿中人物,更是极为尊贵。
他连忙跪倒在地,口称该死。
身后一众驿卒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也跟着跪下一大片。
半响过后,马车里传来一个尖细沙哑的声音:
「都说这宁古塔就是鬼门关,这宁古塔的几个兵站,是鬼门关上的奈何桥,神仙小鬼走一趟都得脱一层皮,看来咱家久在宫中,知道的还是太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