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澜乱了几年,国内人心惶惶,愁云惨雾,百花无人打理,四处野草丛生,一片枯败景象。
谁知原与昭连交好的盟国归离忽然突袭昭连,以绝对的实力将昭连一举灭国。
当时云澜百姓都已做好赴死准备,所有人都认为,归离的下一个目标就是云澜,这几乎是毋庸置疑的。
但谁也没想到的是,归离仅清除了所有在云澜境内的昭连残兵,不但没有对云澜出手,之后更是下令,归离存在一日,就庇护云澜一日,归离军队只驻守云澜边境保护,绝不驻军城内,也不会插手云澜事务,力图还云澜原本的安定平和。
原本云澜百姓半信半疑,不明白归离这么做的意图是什么,又有什么好处,或者说,这根本只是假象,其实背后有更深的阴谋。
在乱七八糟的猜测中,一年又一年过去了。
云澜人熟悉原先的生活方式,很快又适应了,而他们想象中那更深的阴谋却迟迟没有到来。
流光一瞬,转眼千年,千年来云澜人的生活与千年前在仙人阵法下的生活几乎无异,百花依旧四季盛开,云澜依然是那个九玄大陆上的桃花源。
在皇宫的东南角,是一片寻常宫人不被允许靠近的建筑群,除了看似寻常的宫殿之外,还有一座高耸入云的阁楼,名为观星阁。
这片建筑正是云澜国师所住的地方——祭司神殿。
除了云澜王与王后之外,很少有其他人见过大国师,国师每年占星所得结果,都只单独呈报给云澜王,除此之外,云澜王还时常来此与云澜王探讨长生之法,吞服国师炼制的各种丹药,因此,云澜王对国师是绝对的信任。
此刻,花都巨大的宫墙之下,遥遥立着一个黑袍女子,她浑身笼在黑袍之下,唯露出一双眼勾魂摄魄,十分动人,却又冰冷异常。
千年好似转瞬间,阿星垂了垂眸,似乎又见到那个站在城墙上的自己,大红嫁衣,衣袂飞扬。
这千年来,她几乎没有来过云澜,更遑论花都。
那年阿爹阿娘双双殉国,是她难以磨灭的痛苦记忆。
午夜梦回,她总在发抖中醒来,脸上满是冰冷的眼泪。
她在原地驻足了很久,才终于缓步朝花都皇宫走去,那皇宫大门的巨大影壁上,赫然有着她的画像。
影壁下盛开着无数鲜花,她的画像栩栩如生,被百花围绕着,仿佛在花丛中起舞。
画像上的她巧笑嫣然,眼神天真,仍是那个无忧无虑的云澜小公主。
云澜百姓记着她,感念她,她却挪开眼神,无法正视当年的自己,因为那个花钟早已死在了千年前。
如今再次站在这里的她,无论入阴司轮回也好,灰飞烟灭也罢,其实她都不是很在意,她好像失去了分辨花香与颜色的能力,百花在她眼中枯败,如她那颗千年如一日跳动的心脏一般,只是为跳动而跳动,为存在而存在。
她的身影出现在祭司神殿,这里几乎没有人来,她索性脱去黑袍,缓步走入殿中。
乌发从黑袍中垂落下来,随着她莲步轻曳。
她抬头望着,仔细看着周遭的一切,一切都好像没变。
她当年不顾大国师的规矩,数次偷偷闯入这里来,本来倒也无人发现,却偏偏有一次,她见到了祭司神殿内,一个正在受到欺辱的少年。
那个少年遍体鳞伤,跪在地上捧着烛台。
那烛台已溢满了蜡油,蜡油滴落下来,落在他的手背上,在他手背上烫出大片伤痕。
蜡油很快凝固,一层又一层,裹住了他的手,好似玉雕的一样。
他低着头,一言不发,浑身微微颤抖着。
彼时花钟从殿外探出头来,阳光恰好照进了殿内,落在少年的身前。
阳光照过的空气中浮动着无数微尘,她看见少年落下一颗眼泪,被阳光穿过时,泛着彩色的光芒,只是一瞬间,又消失了。
花钟震惊于自己看见的这一幕,年少的她,从未想过,天底下竟会有如此残酷的刑罚。
她既害怕又恼怒,正不知该如何是好,那少年却好似听到了她发出的动静,轻轻侧过头看她。
他们目光交汇在金色的阳光里。
花钟惊讶地发现,眼前的少年有一颗泛着红色的眼球。
他肌肤白皙异常,衬着这红色的眼,颇有一丝诡异。
少年一声不响地望着她,似乎不知她是谁,为何会出现在此。
他的目光深沉又绝望,好似风嚎哭的深渊。
花钟蓦然迎着他的目光一步步朝他走过去。
她走到他面前,小心拿走他手中的烛台,烛台燃烧得发烫,花钟瑟缩了几下,才拿走放在地上。
“好啦,你起来吧。”她朝他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