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炎说:“但你要知道,催眠在学术界可从来没有被广泛认可。”
萧越似乎没将林炎这个问题放在心上,淡淡看了林炎一眼,“你可不像是需要大家广泛认可你的人。”
林炎顿了片刻,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
在林炎的成长环境中,最不缺的就是聪明人。聪明人都有许多共同点,其中之一就是能以最快的速度掌握尽可能多角度的丰富信息,在一件事情开始之时就预判了所有可能发生的最终走向。林炎遇到过许多这样的人,甚至林炎本身就是其中之一。但是从小到大,还从没有哪个人带给林炎的感觉像萧越这样——滴水不漏,漫不经心,借助国安部的身份居高临下地对林炎精准实施降维打击。林炎相信国安部既然走了这一步棋,必然是了解他的,但这了解应该是纸面上的了解,而不是像萧越这样,总能精确抓住林炎心理并且抓得毫不犹豫。林炎甚至相信,就算在餐厅没有答应萧越来救蒋路成,随后萧越也会有一百种方法逼他就范。尽管萧越身上没有能让林炎明显察觉的敌意,但这个人还是会让林炎不由自主觉得——
危险。
这种感觉就好像,你养了一只仓鼠,让它在你手心拱来拱去。你没有伤害它,可它的任何举动都在你的股掌之间。只要你想,你随时都可以捏死它。
林炎又问,“找我过来的这个主意是谁提的?”
萧越说:“蒋路成。”
这答案倒是完全出乎林炎意料。
萧越说得有一搭没一搭,似乎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他说的,找个研究过催眠的人来,听天由命,生死不论。”
林炎坐在萧越身边端详着他,“你相信催眠吗?”
虽然这与救蒋路成无关,但林炎一直有点好奇萧越的态度。
萧越从头至尾表现得都太从容冷静了。
在国安部搞催眠疗法的离谱程度,几乎和在三甲医院作法驱邪差不多。虽然你无法证明它是无效的,但是这种做法本就政治不正确。可萧越不但从未对此表现出分毫质疑,反而将利诱林炎这件事做得十分漂亮。从研究方向、论文选题,再到生活与导师,步步为营,逐个击破,功课做了十成——就连利诱的苹果都选得有的放矢恰到好处。
萧越短促一笑,“我相不相信不重要。”
林炎一想也对,这事于萧越而言不过工作而已。重要的是,蒋路成相信。
又过将近半小时,车终于驶到国安部园区外。萧越找了地方停车,然后给陈嘉穆打电话,林炎趁萧越打电话的工夫在免责声明上签好了字。没过多久,陈嘉穆一溜小跑跑了出来,林炎降下车窗,陈嘉穆跟林炎远远招手,“林老师早上好!”
林炎一手开门,一手拿文件,正要匀出几根手指把腿上那个装早餐的纸袋拿走,萧越就适时伸手,将纸袋拿了过去。“免责声明你自己留一份,剩下两份等会儿给陈嘉穆。”
林炎,“哦。”下车之后,回身跟萧越说:“袋子。”
萧越坐着没动,“我去扔了就行。”
林炎这才听出萧越刚才那话的话外之音,“你不进去吗?”
萧越对林炎笑笑,“我还有事。”
说话间,陈嘉穆已经跑了过来,俯身跟萧越打招呼,“萧哥,我带林老师进去啦。”
萧越“嗯”了一声,“记住我昨天说过的话。”
陈嘉穆立刻局促起来,小心翼翼看林炎一眼,“知道了。”
车辆驶远。陈嘉穆带着林炎走进园区。国安部园区占地开阔,绿树环绕,楼宇明朗,从门口走到楼里且得走上一阵儿。路上,林炎问陈嘉穆,“他昨天说什么了?”
陈嘉穆没反应过来,“啊?”
林炎说:“刚才萧越说‘记住我昨天说过的话’。你在回答他之前看了我一眼。他说的话和我有关吗?”
陈嘉穆哭丧着脸,“林老师你怎么跟萧哥一样啊,总看别人的眼神或者小动作。”
林炎有点想笑。陈嘉穆这个性子在萧越手下真是苦了他了。
陈嘉穆挠挠头,回答林炎刚才的提问,“萧哥昨天说,不要让林老师和蒋教授见面,不安全。我们已经将蒋教授关起来了,等会儿您在审讯室隔壁实施催眠就行,有什么指令的话,我们同事会替您完成。”
林炎难以置信,“你们把蒋教授关进了审讯室?”
陈嘉穆点头,“也是萧哥的意思。国安部除了审讯室也确实没什么其他合适的地方了。”
陈嘉穆带着林炎穿过国安部的重重关卡,上到十二楼。国安部并不如林炎想像那般安静肃穆,反而可能是因为大家手头各有事情要忙,打电话声不绝于耳,来去的人亦行色匆匆。打眼一看,和教师办公室没什么大区别。
在十二楼角落的一间会议室前,陈嘉穆终于停下脚步,敲了敲门。
门内有人开门。陈嘉穆对门内说:“颉哥,薇姐,林老师来了。”又给林炎让出路来,“林老师请进。这两位是应颉、唐薇薇,是我们同事。”
林炎潦草地打了个招呼,甚至没太注意这两人长什么样子。因为林炎的注意力完全被监视器中的画面吸引了去。
监视器里,是审讯室中被铐住手脚、面色苍白的蒋路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