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这相似面容而升起的烦躁之感,很快在前者剧烈的情绪波动中消失,只要格兰玛尼也憎恶神索,琴酒就觉得自己的问题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们暂时不到见面的时机。”男人愉悦地道,“什么时候你能克制住自己的情绪,什么时候再向那位先生提出申请。”
组织里目前成功的实验对象就这一对,要是内斗起来,损失才是最大的。
格兰玛尼所有的情绪仿佛都凝聚在对神索的情感中,每次提起她引发的情绪波动都很强烈,严重时甚至会咳血。
而他本人的身体,在检查中确实发现有不明的症状,间隔一段时间就会发作,倒也疑似是某种毒素,组织暂时没法解决,只能研制出短暂的解药做压制。
琴酒目前也就偶尔语言刺激一下,帮助他提前适应,但现在看来,两人想要见面还遥遥无期。
千代谷彻垂着头,静静地靠在向阳的窗边,他不由自主地扣紧自己的手臂,用力到指尖都泛出清白之色。
“……明白。”
不情不愿的两个字给对话落下了短暂的中场休息。
一时间,车内又陷入了平静。
两人这次的任务地点在鸟矢町,车程约十五分钟,琴酒平日里话不多,但碰到格兰玛尼时,却总忍不住多刺上两句。
他将此归类为对道貌岸然的假面的正常反应,甚至还时常拿“正义之星”来称呼。
于是,在短暂的几分钟内,他又一次开口问道:“你对曾经的自己,是什么看法?”
黑发青年的反应慢了半拍,有些迟钝地抬起头,疑惑道:“需要有什么看法吗?”
琴酒表情玩味,他漫不经心地看着不远处的交警忙碌地指挥着交通,时不时拦下可疑人士盘查一二,毫无作为犯罪分子的紧张。
“重新沉浸回自己原先的情感,对你来说,应该还是蛮新奇的事情。”
就像是色盲的人陡然见到彩色,又再次被剥夺一般,属于千代谷彻的浓烈感情存在,是组织无法放下心的定|时|炸|弹。
但当这层回忆被蒙上一层纱,可能连当事人都无法说清是否还会产生“还想见第二次”的想法。
起码在这一个月中,千代谷彻不仅没有流露出反抗的念头,甚至任务上手的速度比一般的成员还快,杀人干净利落,就是沉迷炸弹的大场面,着实消耗组织经费。
不知道琴酒已经开始操心组织经费问题,千代谷彻换了个坐姿,更加舒服地靠在椅背上,右手虚虚地搭着左臂,无意识掠过了心脏的位置。
“无聊又软弱,甚至可以说非常浪费时间。”
他用很糟糕的词语点评着曾经的自己,却在想到那些相处的画面时感觉心脏猛地一抽。
“琴酒,这附近有组织的基地吗?”他面色白了一分,突然出声问道。
银发杀手再次被一个不凑巧的红灯拦下,他有些烦躁地摸了摸香烟:“没有!”
黑发青年微微阖上眼,保持着姿势不再动弹,他的手收得更紧,原本泛白的下唇不知何时咬出了一抹血色,又被轻轻地抿回,留下一片艳丽的红,像是在燃烧。
“我……”他声音有些沙哑,话未说完,忍不住皱着眉轻咳了一声。
“你要是想回基地,我不会送你。”琴酒盯着红灯上跳跃的数字,以及前方的交警,倒也没注意后方的情况。
“以及,看你的样子,可不像是‘无聊’——那些人对你的影响就那么大?如果你处理不了,可以把名字报上来,死几个警校生还是很简单的。”
银沙杀手将对警察的蔑视展现得淋漓尽致,话语间对后方的青年倒是提出了个较为有利的选择。
千代谷彻的话语被打断,思绪反倒被琴酒带跑了一瞬。
把那几个影响他情绪的家伙的名字报上来吗?
若非是他们的影响,他的情绪不会出现短暂的失控,也不用装着虚伪的笑容去打扫本轮不到他的卫生,甚至说……
想起自己不由自主地前去接住诸伏景光的样子,千代谷彻的心情更差了。
他将五人的名字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微微张口:“确实有些影响,名字……咳咳咳!”
无法压制住的咳嗽终于冲破了唇齿的封锁,在安静的车内格外清晰。
黑发青年下意识伸手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唇,血液从指缝渗出,沿着苍白的手指下滑,将原本干净的绷带染上了鲜明的红色,他试图大口呼吸着,却只能有些狼狈地俯下身,免得被自己给呛住。
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很快就变得浓郁,在常年与鲜血相伴的杀手鼻尖,更像是拿了根羽毛棒逗弄一般,敏感得惊人。
此刻绿灯已经跳转,可琴酒却无心开车,他有些愕然地回头,发现自己的副车座的靠枕上已经多了个血掌印。
要知道他洗一次车,不仅费时费力,还很花钱。
“你的药呢?!”银发杀手的语气难得产生了明显的波动。
熟悉的疼痛在此刻产生,又显得如此蹊跷,好像是谁在拼尽全力阻止着什么一样。
千代谷彻强行压抑着咳声,在微微抬头间,似乎无意地将血全都抹到了车座上。
“咳咳,没有带。”面色惨白、仿佛下一刻就会晕过去的青年依旧很淡定,他平静地道,“所以才想问问你附近有没有基地。”
琴酒的目光已经被冷冽的杀气所浸满,他微眯着眼,与千代谷彻因为呛咳而泛起水意的黑眸对视着,试图从中找出任何的破绽,以此来证实这并不是一场意外。
但很快,车窗被敲响了。
在绿灯下依旧没有行驶的车辆,已经引起了对面交警的注意。
“先生,请开一下车窗,你们违规了。”
年轻的女警扣着车窗,一副不开就不走的倔强模样,琴酒眼中的杀气还未收敛,他冷声道:“你蹲下!”
“咳咳,不必了。”千代谷彻用手肘将额角的发丝撩到后方,忍耐着疼痛轻声道,“这么浓的血腥味,是个人都能闻出来。”
“而且你确定你能应付警察?”
看着又是一道血痕蹭到车座,琴酒的脸更是黑了一层。
“你直接开窗,我解释就好。”黑发青年言简意赅地道,“收敛住杀气。”
“希望你别影响今天的任务。”银发杀手冷冷地道,将车窗摇下,双手抱胸,一副拒不搭理的模样。
“先生!”交警直接出声道,“不按交通信号灯指示行驶是违章行为,如果有什么意外情况……”
“咳咳,警官,是我的问题。”
后方传来了虚弱的声音,交警下意识望去,险些吓得把手中的本子脱手。
黑发青年一手虚弱地撑着椅背,另一只手有些无力地搭着肩膀,仿佛还有着热度的鲜血将绷带都染成了红色。
他抬头艰难地抿出一抹浅笑,额上的汗珠分明,看着就是在伤重到垂死边缘挣扎的模样。
偏偏这长相……
“千代谷君?”交警脱口而出,有些讶然地道,“怎么是你?!”
“你认识我?”
交警有些尴尬地道:“啊这个……大家都有传过——”
毕竟这片区域还是属于东京,交通科和警视厅办公地点在一起,这届警校生中有一个破案格外厉害、长得还好看的信息,自然也被传了出去。
“话说现在是怎么回事?”她有些惊讶地道,“这位是……”
千代谷彻有些艰难地维系着平日里的笑,借着虚弱的模样微微敛住难以把控好程度的眼神,他道:“刚才路上碰到有人抢劫,是我身上的旧伤还没好,刚才一时间不小心……”
他话未说完,咳嗽了两声,但交警秒懂了他的意思,有些紧张地道:“这样啊,所以这位先生绿灯没出行是被您的伤势吓到了啊?”
“嗯对,这位先生是……”千代谷彻看了眼坐在驾驶位上一脸冷酷漠然的琴酒,实在说不出他是热心人士的话,便拐了个弯道,“是这样的,这位先生便是当时被抢劫的受害者。”
琴酒点着臂弯的手指突然顿了顿。
“他有些不善言辞。”千代谷彻咳了两声,“但是为人热心正义,便主动提出送我去医院……”
黑发青年似乎更加难受,连声音都越来越低,交警小姐也不敢耽搁,生怕千代谷彻出了什么事。
“那就先不做笔录了,你们先去医院吧,晚些时候再补也好!”
“要我在前面用警用摩托开路吗?”
两人又不可能真的去医院,千代谷彻摇摇头,坚定地道:“我们自己过去就好,麻烦您了。”
交警小姐慌忙地扯下罚单塞到车内,看着驾驶座上的银发男人。
确实是一副阴沉冷漠、不善言辞的样子,只是没想到这么高高壮壮的男人竟然也会被抢劫……
“不麻烦不麻烦。”交警小姐连声道,“那请两位注意安全出行,也谢谢这位热心正义的同志了!”
她挥了挥手,将胸前的哨子叼起来,快步走回原岗执行任务。
此时,红灯又已经跳了一轮,绿灯即将亮了。
“不善言辞、热心正义”的银发杀手睁开幽绿的眼眸,握着方向盘的手青筋暴起,他深呼吸一口气,将对着蹩脚借口的火气压下……
“咳,我的演技应该也没特别差吧?”
又一次模仿曾经的自己蒙混过关,黑发青年浑然不觉刚才的措辞有什么问题,还面无表情淡淡地催促琴酒道:“我暂时也死不了,希望你动作快点。”
琴酒身边的锐气和寒意猛地炸开,他冷冷地道:“不想死就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