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离合眼神复杂地看着她。

此时的她，满脑子都是听从宫主的命令，做他的利刃。殊不知，毋怨并不是为了一己私利。

毋怨也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他见过李浪深入宫前痛苦模样，也见过她忘却一切的样子，所以他下定决心想要帮她，替她完成她以为这辈子都做不到的事。

虽然她已经记不得了，可毋怨却一直替她记得，他想叫她亲自手刃那些曾经无视过，欺侮过，或多或少从钧雷山庄覆灭中得到过利益的人，甚至到最后将主导这一切的幕后黑手揪出来，叫他背负这万千骂名，叫他将季尧生，季淳和季琅曾经受过的苦难尽数还回来，才算大仇得报。

不叫他们也将这些苦痛一一体会一通，又怎么叫报仇？

李浪深想来也是疯狂地想要报仇的。哪怕现在的她已经改头换面，改性换情，复仇的火焰想来也是不会熄灭的。

从前是他利用她，而今风水轮流转，他也变成了她手中的棋子。造化果真弄人。

姜离合一面希望她去复仇，一面又希望她不要复仇。这世界上像她与沈寂听一样的人实在太多太多，互相喜欢却因为各种原因不得不分开，最后天南地北各自走，永远也不会再相见，就算是相见，也会装作从未相识。为什么相爱的人不能长长久久，白头偕老呢？

不能在一起的人，有那么一些就够了。

他藏起这百千心思，抬起头，脸上带着笑，问她道：“小白眼狼，要不要去城里看戏？最近新来了一个戏班子，可火了。”

李浪深不知道他为何忽然间想去听戏，拿起剑就要走：“不去，无聊。”

“不无聊的！”姜离合挡在她身前，瞪大眼睛，诱道：“我打听过了，貌似你那想要打败的沈少盟主也要去呢。你…真的不去？”

李浪深身形一滞，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等我换个衣服。”

姜离合嘿嘿一笑。

李浪深坐着马车和姜离合往城中去。他们二人皆覆了面，只是季琅穿了一身黑色裙衫，将发挽在脑后，没有任何修饰，而姜离合却穿着艳丽长裙，打扮得花枝招展。

他将李浪深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嫌弃道：“你为何要穿得这样丑？女孩子家家的，不是穿青就是穿黑，搞得像土匪头子似的。哎，要不我以后叫你小土匪吧？多符合你的气质。”

李浪深也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回道：“天天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给谁看啊？”

“给我自己看啊！我乐意我开心我喜欢！”姜离合挺起胸膛道，“谁知道有没有什么俊朗的小哥等着我，”他说着，冲李浪深翻了个白眼：“你懂个屁。”

李浪深懒得与他争执，也翻了个白眼，不再多说。

他们到的时候，戏楼早已人满为患，台子中央咿咿呀呀演起了戏目，不知何时已开场。姜离合拉着她死命往里挤，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处敞亮地，能看清台上人动作。

他兴致勃勃地指了指台上人，拉着她问道：“你知道他们在演什么吗？”

李浪深一直在找沈寂听，没理会他，只是狐疑地问道：“你不是说那小子在吗？人呢？”

“这不是人太多了吗，你想找也找不到他呀。”姜离合心虚地回道，“来来来，快看戏先。”

李浪深有些无奈地看着兴致大发的他，回道：“还能演什么，不就是话本里那些公子小姐之间的故事嘛，一点新意没有。”

“什么呀！”姜离合叫道，“情情爱爱不就是在你来我往之间诞生的么。这演的是什么，是一个富家小姐，爱上了一个唱戏的伶人，从此一发不可收拾。结果她发现这个伶人并不是一个普通的伶人，竟然是敌国的细作，她的家园因为他毁掉了。可她还是不死心，依旧追着他跑，谁知他早已心有所属。于是这个小姐终于死心了，就与那伶人分道扬镳的故事。”

李浪深默默听完，良久才蹦出一句话来：“这个故事真奇怪。”

“如何奇怪？”

“这个小姐敢于打破世俗的枷锁，爱上一个伶人，我很佩服她。可她为何在得知了这个伶人的真实身份后还依旧跟随他？”李浪深十分不解，“若是我，必然是要剜下他的心，看看到底是什么颜色的才是。她反而因为一个女子放弃了这伶人，若是我，绝不会因为另一个与我有相同目标的敌人而放弃，可能还会叫我更用心对待他。”

姜离合静静地看着她。

“所以，你觉得这个故事真正的结局应该是怎样的？”

“我觉得这个富家小姐，一定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离开的。”李浪深想了想，回道，“应该有其他原因吧？比如她突然有什么变故，不得不离开他。这小姐既然能为伶人做到这个地步，就绝对不会轻易放弃。”

他们两人就这么讨论着，并未注意到身后的沈寂听。

姜离合将头转向李浪深，才看见沈寂听，不知何时早已站在那里。

“我出去方便一下，马上就回来。”姜离合随意找了个由头，给沈寂听使了个眼色，离开了这里。

李浪深正看着台上的戏，并未注意到沈寂听已经坐到了旁边，她只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清冷香气在身边萦绕。她发觉身边已经坐了别人，只头也不回地说道：“这里已经有人了。”

沈寂听并未说话，只是仍旧偏着头坐在那里。李浪深见身边人迟迟不走，蹙紧眉头就要警告，一转头才发现身边这人是沈寂听。她与他对视了一眼，又将头转回戏台方向，不再理他。

“喂喂。”沈寂听将头往前伸，在李浪深面前堪堪停住。李浪深装作没有看见，伸长了脖子继续盯着戏台。

“哪里来的美人，竟是叫小生看直了眼。”沈寂听眉眼含笑，再一次遮挡她的视线。

“一边去。”李浪深朝他挥手。

沈寂听还在自顾自说着：“小生是那霁月阁无名弟子沈寂听，初见顾小姐，便觉心猿意马，小姐可否许了小生的心意？从此弱水三千，小生只你一瓢足矣。”

李浪深终于将目光放到他身上。她皱着眉头，上下打量沈寂听，说道：“沈少盟主莫非今日吃错药了？抑或是根本没吃药？”

沈寂听依旧笑盈盈地看着她，似乎在等待她的回复。

李浪深见他很是执着，冷冷道：“不认识，没兴趣，你找别人吧。”

“我愿许你一世繁华，和你相偕到老，朝朝暮暮，同心共情，如此，小姐可愿？”

李浪深表情也变得认真起来，直视着他的眼睛，回道：“沈少盟主莫要再同我开这样的玩笑。我说，我不愿意。”

沈寂听脸上的笑意渐渐收敛，静静等着她的下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