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非要分个是非对错,恐怕这世上的人死后都要去阎罗殿销罪,被打入阴曹地府中受苦了。”沈寂听喂完鱼,牵过她的手在掌中,似乎在安抚她的情绪。
“只要你我依旧坚守住内心,不被污浊所染,不汲汲营营,随波逐流,就是为这世间做的最大贡献。”
“你似乎并不会被这些思绪所困扰。”李浪深释然一笑。
沈寂听只是偏头看着她,“我又不是神,自然也会胡思乱想。”
“只是时过境迁,世事更迭,许多事都已经变了,早已不是单纯的谁对谁错就能分辨黑白之时,我自然只能选择能说服自己,叫自己找舒服些的道路去走,一味地钻牛角尖只会失去对你来说更重要的东西,叫你追悔莫及,无法弥补。”
李浪深察觉到沈寂听情绪的变化,也轻轻回握住了他的手。
若是以后,自己与他不能相守,甚至连单纯的陌路人都无法成为,反目成仇,兵戎相见,该怎么办才好?
她心中百转千回,却没将这些顾虑告诉沈寂听。
“若是可以,我并不会杀秦楚萼,也不想叫她死。”李浪深只说了这一句。
“我也是。”沈寂听也回。
两人就这样相对无言却互知对方的心意,抬着头看着天边圆月,似乎不愿错过片刻相处的时光,仿佛他们下一刻就要别离。
众人早已分配好各自的活计,分开行动。沈寂听与姜离合已经去了秦醉生院子,借阴与雁翎也潜到庭院当中,李浪深便将剑背在背上,沿着屋顶往秦楚萼房间而去。
庭院花园当中,寂静无人。远处几盏孤灯明灭,只能照亮前方小范围的路,火焰噼啪,烛光左右摇摆间树影被放大,如同张牙舞爪的怪物在周围叫嚣冲撞,却逃不开被框死的牢笼。几只飞蛾不管不顾地冲上前去,想要与之共舞却被燎没了翅膀,扑棱着坠入了灯油当中,渐渐包裹,融合,成为了燃料的一部分。
四下却是无人。
借阴与雁翎走在路上,只觉脚底似有寒气外冒,试探着往身上渗透。两人不敢怠慢,绷紧了神经加快脚步朝前走。远处夜枭声渐起,发出了‘呜呜’的声响,犹如鬼泣。
“为何此时晚香楼却空无一人,难道没有人巡逻吗?”雁翎觉得奇怪,抽出短剑贴在手踝处,戒备地四下张望。
借阴一反常态,左手不离腰间剑,朝前走着:“偌大的一座园子竟看不见一个人,哪怕是挑水的小厮都无,蹊跷得很。”
梅香萦绕在二人左右,二人于是顺着这股香气继续走。前方香气更甚,凛冽寒气四冒,激得二人打起了寒颤。
前方有许多梅树,可这些树上却没有一朵梅花。
“奇了怪了,明明白日这些花都是开了的,现在怎么一朵未开,甚至连枯萎的花瓣都没有?”
借阴快步走到梅树下,拉过一根树枝细细端详,更是疑惑。
“你可还记得今日付少爷曾说过的话,”雁翎脑中闪过想法,忙说,“他说‘把东西埋进了土里’,那又是什么东西?”
经这么一提醒,借阴忽然有了主意,在梅树前蹲下,掏出了一把小刀:“不清楚。不过我们可以把土刨开看看底下究竟有什么。”
雁翎点点头,也蹲下刨起土。
梅树下的土壤很粘稠,不知道是不是前几天才下过雨的原因,还带有一点潮湿;最上面一层土壤被推得很平,像是有人刻意为之。
两人对视一眼,皆觉古怪。
刨了将近有半米深,借阴的小刀忽然磕到个硬东西。仔细一看,这东西泛着黄,在微弱的光线下十分不起眼,他心里一惊,将那个东西小心取出,才发现是一小截肋骨。
“这是…”雁翎瞬间反应过来,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借阴脸上也布满阴霾:“看这骨头的长度,应该是未长大的孩童。”
“付少爷不是说鄂州城总是有小孩丢了吗?难不成他们都被…?”雁翎眼睛瞪得很大,求证一般地望着借阴。
“先别下定论,我们再把周围的梅花树挖开看看。”借阴也不相信,快步走到另一棵树下开始刨,雁翎也没闲着,也换了棵树做着相同的事情。
过了不久,借阴又挖开一个坑,朝下面一看又看见了相同的东西,雁翎也愣住了。
这座庄园的每一棵梅花树下,埋得都是一个个尚且年幼的孩童尸体,这些尸骸不知何时被埋在这里,一直都没有被人找到,他们的家人都以为他们只是失踪了而已。
殊不知,这些孩子的尸体或早或晚地长眠在了这里,渐渐成为了梅花树的养分,促使它们提早抽芽,开花,凋谢。谁知道他们生前究竟经历了怎样的苦楚,更没有人知道他们死后竟还要成为花肥。
雁翎眼前的孩子尸体尚未被虫子吃得干净,堪堪留在腐烂到一半时的样子,骨头肉块一应俱全,皮肤却是干瘪下去的,呈现病态的灰色,透着一股死气,血液似乎已经被抽干了。暴露的时间有些长了,苍蝇纷纷飞来,有的趴伏在其上,有的还在飞转,或许正在寻找着一块落脚之地。
一股尸臭飘了出来,弥漫在空中,与那些梅花的凛冽香气混合,更熏得人作呕。
雁翎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借阴…”她呆呆坐在地上,眼睛死死盯着那方寸之地,似乎看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借阴听见她的呼喊,忙狂奔过来。
“怎么了?”他表情凝重,偏过头才发现雁翎正抱住自己颤栗着,他瞬间比雁翎还慌张,“小翎,我们不看了,我们回去,好吗?”
雁翎表情很惊恐,带着悲伤的味道:“他们才这么小…都死了…”
借阴心里揪成一团,忙抱住雁翎,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没事了,没事了,有我在呢…”
沈寂听与姜离合已经来到了秦醉生院子附近,踩着屋上瓦砾行走。他们掀开了屋顶上的瓦当,悄悄朝里看去。
姜离合表情忽然变得很难看,手紧紧攥住衣摆,似乎在忍耐什么。终于,他实在忍受不了了,龇牙咧嘴地朝沈寂听打了个手势:“不行不行,我好像闹肚子了,疼得慌,估计是西瓜吃多了,我先去解决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