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时不找了。谁叫我摊上了你?”李浪深瞒下了心事,和他打趣。
“什么叫摊上了我?”沈寂听有些好笑,“我是煎饼吗?”
“你赖上了我。”李浪深换了个说辞。
“我是癞皮狗,还是癞□□?”沈寂听自己都笑了。
“好好好,你和我在一起。”李浪深无奈道,“一直这么奔波劳累,叫你和我一起受罪了。”
“不受罪。我巴不得整日和你在一起,就是苦点累点,也是情愿的。”沈寂听笑得很温柔。“阿深,你还记得之前的约定吗?”
“记得。”李浪深终于没再逃开他,直视着他的眼睛。
“那我们就回冲衡门吧,正好带你去看看。”沈寂听靠回她的肩上,阖上双眼。
“好。”李浪深已经有些不忍心看他。
时隔五年,她拾起记忆后回想钧雷山庄之事,才终于不再怪罪沈寂听。他最多吃了那枚解毒丹药,误了季尧生救治时间,却不是山庄毁灭的根本原因。
细想那日几人的谈话,分明就是知晓她的位置,故意说与她听,叫她与沈寂听离心。那时的她过于单纯,竟没想过这种种原因,一头栽进陷阱当中,成了各门派甚至是封芍权术的牺牲品。曾经的她还以为自己是全了正道,殊不知却是给他们做了嫁衣。
说到底,那时的她只是把自己能力低下,无法替钧雷山庄众人报仇的恨意发泄在沈寂听身上罢了。
若是能与他再多待一阵,弥补这么多年的缺憾,也算是了了她一桩心愿。这之后,任是构陷暗杀,刁难辱骂,她也会选择真正正面对抗,绝不会像曾经那样懦弱逃避,自刎以证清白。
她凭什么要看别人的脸色,证明给别人看呢?
到那时再替父亲,替哥哥,替钧雷山庄各位报仇雪恨,众人的在天之灵,也算是能安息了。
她只求再和沈寂听纠缠多些时日,最后再为自己自私这一次。
“去哪?”姜离合拉开门帘,探头进来问道。
“衡州冲衡门。”李浪深道。
时间过了很久,久到付盛欢以为自己已经死了。明明是烈阳似火,他却只觉得寒温刺骨。
他做了个极长的梦。梦里有义父,有义母,有季姑娘,还有红翊,可是就是没有哥哥。
他四下寻不到,只能出门去找。可天空却如雾一般朦朦胧胧的,透着暗紫色的天幕就像要下大雨了一般。一轮橙红色的太阳高升,竟是大得叫人发颤,如同一只眼睛紧紧盯着这里的万物。街上的人眼神都空洞洞的,拖着步子垂着肩,在路上静默地走着。
桥下的湖水也黑漆漆的,一点波光也没有,仿佛一潭早已断流的死水。本该在路旁叫卖的小贩都不说话,只是露着千篇一律的笑容,连弧度都一模一样。
他只觉得压抑。
他走得愈快,天边的云跟得愈紧,逐渐往下降,压迫得他胸口发闷。
“今日这是怎么了…”他有些慌了,提起脚跑开了步子,却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原先的桥畔,那些如同行尸走肉的人眼神依旧空洞,小贩也依旧挂着一模一样的微笑。他们卖的肉挂在那里,有大有小,都是一块一块的。付盛欢分不清那些肉的种类,只看见它们有着白色的筋膜,红色的肉,血液还没完全流干,骨头也没剔除,露着半透明的脆骨。
顶上不知为何竟点着灯,将肉块照得泛着异样的红光,场面如同屠宰场一般盛大。小贩们微笑着侧头看向他,提着砍骨刀,慢条斯理地向下斩,却利落地劈开了血肉,将大块肉分成小块堆到一边。
肉块们发出了‘咕叽’的响动。
他被这诡异至极的场景震撼到了,终于想起来害怕,压下喉头不适的恶心感,鼓起勇气抖着嗓子喊道:“是谁在装神弄鬼?出来!”
忽然他被人推了一把,趔趄着摔在了地上,却根本感觉不到疼痛。他觉得奇怪,刚准备站起来质问,一堆冷冰冰的东西却悄然爬上了他的身体,争着往上滑动。
“啊!”待他看清这些东西时,它们已经爬得他浑身都是,甚至在往他的前襟,衣袖,裤筒里钻。
“滚开,滚开!”付盛欢从小害怕蛇,骤然被它们的身体接触,只觉得浑身颤栗,血液倒流。它们表情凶狠,吐着猩红的信子,甚至发出‘嘶嘶’的声音;泛着绿紫色冷光的鳞片刮过他的衣料,带有轻微的扯动感,时刻提醒着他它们的存在。它们露出尖冷的毒牙,不断威胁着眼前的人。
“谁来救救我…”他声音已经带了哭腔,疯狂挣扎,可它们却黏得十分紧,在他绷紧的神经上纵跃。
忽然,这些凶神恶煞的蛇都消失了,这里又变成空空的一片。他终于放松了身子,却又被一股力量带到了那黑乎乎的湖水当中。
这股水流质感像火油,将他包裹其中,叫他身体不受控制,渐渐向下沉。窒息之感揉挤着他,五脏六腑不断翻腾,他甚至感觉它们已经开始移位了。
“哥…救我…”他绝望地呐喊着,无数的黑水就这么灌进了他的喉管,呛得嗓子火辣辣地疼。
这时,他的身子忽然又被一股力量拉出了水,半悬在空中。
“哥?”一个声音不屑地笑着。
“你是谁?为什么要这么捉弄我?”水糊在付盛欢脸上,叫他睁不开眼,只能闭着眼叫嚣着。
“我是谁?”付盛欢脸上的水渍忽然消失了,他能睁开眼了。
只见自己被几根透明的丝线半吊在空中,那丝线竟然拉到了浓稠的雾里,升到极远的地方;面前飘着一个人,眼如桃花,唇红齿白,分明就是自己的模样!
“我就是你啊,付盛欢。”那人声音婉转,伸出手抚摸着他的脸笑道:“你竟从未察觉我的存在吗?”
“你在说什么?”付盛欢被这一模一样的脸惊住了,“你还要装神弄鬼到什么时候?”
“是我装神弄鬼,还是你从来不肯面对我?”那人嘻嘻一笑,似是在嘲讽他,“每次你醒来难道不会觉得奇怪吗?为什么白日睡下,却能睡到几天后的白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