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天。”
悬崖之下,老人拿石头在石壁上再添一道。
“算起来,我们在这里已有七十余天了。”老人眯缝着眼睛,数着石壁上的痕迹,“此刻该是家家户户围炉夜话的时候。”
“可惜你摊上了我这样一个冤种。”连煜自嘲地笑了笑。
“倒也不算可惜,”老人说,“我无妻无子,留在上面,只落得眼红,就这般在悬崖之下苟且偷生,或许于我是幸事。”
“你喜欢在这种地方活着,可别拉上我。”
老人再次劝他:“已经两个多月了,你还在坚持什么?你七岁的时候就已经该死了,苟活到现在,毫无意义。”
连煜不回答他,只是心里想到应小蝉时,嘴角便忍不住地上扬了一下。
老人就算年纪大了,却也并不昏庸,敏锐地捕捉到他嘴角的笑意,无情地嘲讽道:“却也想不到你这样的人竟是个痴情种子。”
“你不曾有过这种感觉,又怎么会懂。”
老人点燃了烟丝,猛抽一口,才又说:“我不曾有过,可我却见过,山盟海誓又如何,你一死,那公主为求自保,必定只能投入其他人的怀抱求得庇护。”
“不会发生那样的事。”
老人讥笑地抽动着鼻子:“后生仔,有些谎话就不要说了,免得连自己也不信。若她心里还有你,便叫天上降一道雷下来劈死我老头子!”
可巧的是,就在老人说完话不久,他二人突然听得山间一阵滚滚巨声,老头吓得直往后退,提起灯笼警惕地向上看。
不多时一块大石头滚落下来,碎裂开来,石块飞溅,其中一块落到了连煜的脚边。
“我还真以为凭空降了雷,虚惊一场。”老头讥笑自己一番,随即打了个哈欠便转身离去。
连煜望着脚边的石块,心里隐隐地觉得似有一束光照了进来。
夜深,连煜闭目,但他从未睡熟,因为那些奇怪的梦境,但这反也在一定程度上救了他的命,在如此寒冷冬夜,熟睡有一觉不醒的可能。
悬崖下,一到半夜,总能听到各种声响。
树叶的摩擦声,硕大的虫子在地上爬来爬去,不时有什么东西发出咀嚼的声音,风呼呼地把这些声响送到他耳朵里去。
连煜猛地睁开眼睛,他还听到了一种声音,似铁之类的重物刺入峭壁的声音,如利箭破空时发出呼啸。
可如果只是单纯的箭,绝不会能刺入这等坚硬的岩石之中。
连煜抬手封住了自己的听觉,随后才又解开,他疑心自己是一个人待得太久,出现了幻觉。
然而,这不是幻觉。
那声音由远及近,一点点朝谷底逼近。
来的不会是常胜侯,他亲手将四条铁链挂在连煜的琵琶骨上时十分笃定连煜活不过三月,常胜侯也不会纡尊来亲自看他。
连煜睁开眼睛,他的眼中迸发着光芒。
两条黑影跃下。
“哎呀!”谢见跃下时,不慎跌坐在地上,发出一声惊呼。
“师兄,怎么样?没事吧?”
谢见面带尴尬之色起身:“不碍事,只是,小师妹,这种地方真的有你要找的人吗?”
“当然。”
“你跟在我后面吧,”谢见一边说,一边掏出了火折子,“我看你要找的人早成了骷髅架子,免得吓着你。”
“才不会,别瞎说。”
谢见吹了吹火折子,微弱的火光燃起,他便看到一张苍白俊美的脸隐隐地没入黑暗中。
他吓得险些把火折子扔出去,却听身边的青柳惊喜地叫了声“连世子”。
常星阑在悬崖边上焦急地等待,本来目力所能及的范围就有限,如今又是黑夜,伸手不见五指。
虽然他心知着急也无济于事,可励志无法对抗情感,他急得来回踱步犹觉不放心,索性放下斯文,趴在雪地上,挪到悬崖边上去挥舞着火把,希冀下面能给自己一点反应。
只是悬崖太深,这一点微不足道的火光,青柳他们看不到,看到了也无法给出回应。
“少爷,”仆从放心不下,看到常星阑的嘴唇已经冻得发紫,上前劝他,“您先起来,去马车上坐着等吧。”
常星阑摇头,连煜尚不知是否活着,叫他到马车里安逸等待,还不如杀了他。
也不知又过了多久,常星阑忽地听到悬崖下传来不一般的动静。
悬崖边先摸上来一只手,随后青柳先爬上来,滚了几圈,坐在一旁喘着粗气。
常星阑听到自己的声音都在抖,他问青柳:“下面……”
青柳露出一个笑容:“有!”
不多时,谢见也背着连煜爬了上来。
等在边上的众人见状,忙七手八脚先将连煜拉了上来。
常星阑初时是有些不敢认的,他缠着手把那人蓬乱的头发拨开,看到那张脸,和那人轻蔑的冷眼,才终于确定了。
常星阑脑后向后一扭,飞快地把眼中的热泪擦干了,而后转过身来若无其事地打了连煜一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