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监同他寒暄,说隆兴帝得知他没死,十分高兴,本要宣他进宫,不过今日有南夏的使臣来求娶公主,因此才作罢了。
常星阑给这位太监塞了许多银两,恭恭敬敬将他送出府。
“景卿,真有你的,想不到你帝眷如此深厚,”常星阑说罢,忽地敲了敲他自己的脑袋,“不,该称呼你为侯爷了。”
连煜大仇得报,可心中并无喜悦,杀死常胜侯只是第一步,接下来将他潜伏在暗处的党羽剪去才是真正棘手的事。
“他的尸身,你找人来处理,我不想再看一眼。”
常星阑点头:“明白。”
“还有一事。”
“你使唤我使唤得还少?有什么话不能直接说?这可不像你的风格。”常星阑道。
“那扇门下,找人来挖。”连煜抬手指了指身后。
常星阑点头记下,又出于好奇问:“大概率会挖到什么?”
“一个人的骸骨。”
常星阑见连煜讲话时的模样,心下对这人的身份猜到了□□分,因此特别交代手下,万一挖到尸骨,一定恭敬对待。
大仇得报,眼下连煜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再次推开那宅院的大门,他心中感慨万千,轻抚过斑驳的墙面,她的影子曾映照在上。
整个冬天,地面的积雪都不曾扫过,踩下去,能陷到小腿深。
常星阑担心连煜再次催动情蛊,目光片刻也不敢离开。
连煜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了雪地,推开每一扇门,每到一处,总心里怀抱着不可能的希望。
希望一推开门,就看到她在阳光下对自己浅笑,那笑意足以融化整个寒冬。
只是那幻想随着门嘎吱被推开,很快地就幻灭了。
屋内只有挤满的灰,结满的网,灰暗得好像常胜侯死了三个时辰的脸。
走到书房,因为仆从走的时候并未关好门窗,内中一片狼藉,雪花飘散着落在书籍上,又在日照下融化了把书搞得一团糟。
常星阑自诩是个读书人,最是看不得这场面,当然最让他心痛的是书案上那些名贵的纸张,他过去翻了翻,想看看还有没有完整的好纸,却无意中翻到了压在最下面的,写满了北燕文字的信。
常星阑少年经商,交友广泛,也识得些北燕文字,看完后顿感不妙,想不到应小蝉对连煜也有这般深厚的情谊,他忙把这信掖进自己的怀里去。
偏他的动作被连煜转身时瞧见了。
连煜问:“你鬼鬼祟祟的是在做什么?”
“银票掉了,怕你抢去,赶快捡起来。”
因常星阑平日说话有时也这般不着调,因此连煜不疑有他,目光很快地转向别处去了。
常星阑舒了一口气,怀里那封信如同烙铁一般滚烫,作为兄弟,他当然希望连煜能得到幸福,可正因为是兄弟,他才希望连煜放弃念想,南夏水深,他不希望连煜为应小蝉再次以身涉险。
青柳抱着猫回到了这里,连煜让她再带些人手把这里打扫干净。
“这里的女主人很快就回来了。”
常星阑气得直哆嗦:“景卿!连景卿!你到底是没有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她一个人流落在外,我想她太久了。”
常星阑见连煜压根不理会他的劝诫,留下一句朽木不可雕,便拂袖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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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夏使臣抵达临京。
阿玉奉应远桥的命令,潜入使团中,见机行事,确保求娶公主的计划能顺利进行。
此番再次踏上大楚国土,阿玉的心却已经时过境迁,大不相同。
她已经彻底地了解了公子对应小蝉的决心,也知道自己对公子的妄想再无半分可能。
可是,每每对着镜子,阿玉总一遍又一遍地问着,这样年轻的身体,这般美丽的说面庞,为何公子从未动心,难道她作为一个女子,是那样的失败吗?
可是在临京,有个傻小子上钩了,不是吗?
阿玉怀着这样的方法,晚间偷偷溜出来,浑浑噩噩地往常宅的方向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或许只是想证明自己身为一个女子,是有足够的被爱的资格。
路上,她却听到旁人对常星阑议论纷纷。
“那个常大人可不得了,半年之内,连升几次,还是圣上特允,真是英雄出少年呀!”
“害,你们几个又知道些什么?”
“那常大人压根不是什么有才干的人,不过是凭着娶了长宁郡主,借上了这一阵东风。”
“人家能娶上长宁郡主,这里头也是大有学问,这是人家的本事。”
“你展开说说?”
“你们难道不知,那郡主在出嫁前便有了身孕!”
“什么!?这……这……常大人好手段!”
“这般心机,常大人称第二,恐怕再无人敢称第一。”
“也就是长宁郡主踏青时,从山崖坠落,没生下那孩子,否则,那常大人得是父凭子贵!一步登天!”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讥笑。
阿玉听得面色发青,快步从这些人身边走了过去,她悄悄潜入常府,只看见满目的白,并非是地上的雪,而是院内的素白,那是为了他的亡妻。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阿玉气得眼前一黑,险些昏死过去,这常星阑油嘴滑舌,把她当外面那些女人戏耍,算上日子,在她之前,常星阑便先与长宁郡主有了勾结,这样的男子,怎敢大言不惭地说出要娶她!
想到这里,阿玉怒火中烧,一脚踹开房门。
常星阑本在灯下细细地看着我那封信,望见她,揉了揉眼睛,确认不是做梦,才笑着起身迎向她。
阿玉劈头盖脸地先给了他两个巴掌,本想给他更多的教训,可是担心他看到自己脸上的眼泪而嗤笑自己,便转身,头也不回地说离开了。
“女侠!姑娘!”
常星阑追出去,自然追不上。
他神情落寞地回到屋内,却发现书案上空空如也。
那封信早已经不知去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