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韩宿”二字在她脑中闪过时,她的心跟着猛地一颤,心绪也跟着瞬息万变,她是恨他,几乎是恨到骨子里,但沈家那两个混世魔王也不是好惹的。
去岁四郎看上了西街李三郎家的一个小奴隶,便要拉回来玩耍,那是李三郎刚得的,哪里肯?为了哄这个混世魔王开心,汤氏特地求了沈平和登门将那奴隶买了回来。
只不过三日,那奴隶便被四郎折磨得不成人样,被发现时,他竟是身无寸缕地躺在了圂圈里,早已没了生气。
奴隶是贱籍中的贱籍,连牲畜都算不上。
所以四郎如此对那个奴隶,也没人会说他的不是,只会说那个奴隶太不争气,没有哄主子开心的福分。
就算沈雅彤心中恨不得要将韩宿千刀万剐,可她并不想他如那个奴隶一般,没过三日便死了。
在这世上,死是最容易不过的事情,只有日日遭受生不如死的折磨才是最可怕的,她要让他活着!还要眼睁睁看他受尽折磨!
而不是这般一死了之。
她披上了一件浅粉色的披风,这是杨氏送她的生辰礼。
杨氏虽是个直来直去的火药性子,手却是极其灵巧的,这件秀禾粉白的披风,便是她亲手做的。
暖和不说,还意外将她娇嫩的肌肤衬托得白里透红,像是雪地里的粉梅,春日里的淡桃。
去二房院子的路上,恰巧经过了二兄沈峰的院子,这几日阿耶病着,嫂嫂也回来了,他老实了不少,都已经有好些日子没出门了。
院中有一棵巨大的青桐树,入秋之后叶子便掉光了,他在树下摆了一张胡床,支了一顶遮阳篷,握着手中的《算经》看得不亦乐乎。
她这个二兄,纨绔惯了,一下子浪子回头,倒是叫她有些不习惯,但看他如此认真,她也不好打搅,瞧了一眼便走了。
刚转身,便从院子里传来了杨氏呵斥的声音。
“沈峰!你这是看的什么!”
声音几乎将院子都掀了,沈雅彤还未来得及说几句,杨氏便收了教训架势冲她走了过来。
今日杨氏穿了一件浅蓝色的褙子,看上去整个人都显得有些冰冷。
走到她面前时,她的眼神微微只顿了顿,语气明显缓和了不少,“来得巧,随我去趟二房。”
沈雅彤福了福身,乖巧道,“嫂嫂,我也正要去二房。”
杨氏只微微一愣,但很快便舒展开来,“嗯,说到底也是你的事,走吧,随我一道。”
她这话倒是叫沈雅彤愣住了,难道她早就知晓柴房的事?
她转身看了一眼青梅,她也是一脸茫然。但好在下一刻杨氏的一席话瞬间将她的疑惑解开。
“听闻二房今日要去福临观?”
沈雅彤暗自冷笑一声,这汤氏还真是一日都不想等啊,福临观观主祈福日在后日,她这么早过去,无非是不想夜长梦多。
沈雅彤点点头,依旧十分乖巧地回答:“昨儿二婶婶来寻过我了,她说这只是小事。”
“小事?”
杨氏的眉毛都快被她挑到了额头,她一副恨铁不成钢地瞪了沈雅彤一眼,但又想起她还小,便又将气焰收了回去。
“我早间便同你说过,汤氏表面看着良善,实则不然,你以为她当真是为你好?”
杨氏白了她一眼,要不是今早那两个混世魔王闹出了些事,她还不知晓此间还有这么一个关节!
杨氏似是被她气着了,顺了口气后,才道:“你去二房作甚?”
沈雅彤低着头,做出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四娘和四郎抢了我的奴隶。”
刚被杨氏压下去的气焰又涌了上来,她以为沈雅彤是听了她的话,前来寻汤氏要回生辰八字,没想到竟是为了个奴隶!
奴隶是贱籍中的贱籍,自古罪臣之后会被没入贱籍,世世代代为贱,永世不得翻身。但若是身处贱籍依旧入罪,那么只能成为奴隶。
奴隶是最贱不过的东西。
堂堂沈家娘子,放着自己的终身大事不管,竟为了个奴隶奔走,实在是不成体统!
眼见着快至二房,她也只好将心中的话憋了回去,沈雅彤自小丧母,身边无人教顾,能健康长成也实属不易了。
大郎常年经商在外,至今未曾婚娶,沈府大房,也只沈峰有了家室,整个沈府上下只有杨氏一人管着。
长嫂如母,沈雅彤长成这样的心思,杨氏自觉自己多少也有些责任。
于是她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便再不说话,往二房院子而去。
还未至院门口,便传来了孩子们的嬉闹声——一听便是两个混世魔王在玩耍。
“驾!走快点!太慢了!没吃饭吗!”
“沈耀,我也要骑,你让我骑一骑嘛!”
“你这个小混账!沈耀也是你能叫的?我比你早出生半刻,你得唤我阿兄!”
“别做梦了,明明是我比你早出生的,你给我下来,我也要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