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雅彤适时闭上了嘴,霎时间,黑暗的屋子里一片鸦雀无声。
那人似乎也感觉到她的识时务,便收了抵在她脖子上的剑,转身想要在屋子里摸索些什么。
只是屋子太黑了,他才不过走了几步,便撞到了东西,惹得一片哐当声。
门外守夜的青梅随之被惊醒,“娘子可要起夜?”
沈雅彤心中一惊,此人身份未定,又能自由出入她的屋子,定是有些武艺在身上的。
若是青梅进来撞见了,后果她实在不敢预料。
于是她鼓足勇气朝着外头喊道:“没事,只是睡不着罢了,你先下去吧,让我静一静。”
自家娘子自至庄子上,便很是烦忧,睡不着自然也是难免的。
青梅轻叹一声,既然娘子吩咐了,她也不好再打扰,只应了一句便回了屋子,免得让娘子再生烦扰。
直至外头再无动静,沈雅彤才敢再开口,“郎君放心,没我的吩咐,她是不敢进来的。”
屋子里安静地可怕,沈雅彤鼓足勇气再道,“多宝格旁的几子上有火石,郎君可以……”
撕拉一声,也不知那郎君扯了哪里,竟在手心点亮了一撮明火,瞬间将漆黑的屋子照亮。
他顺手将屋子里的烛火点亮,幽暗的暖黄色火光里,沈雅彤这才初初看清楚来者容貌。
此人身形高大,鼻梁很高,轮廓有些像西域人,可看他一头长直头发,又没了西域特有的金卷发特征。
看着有些说不上来的怪异。
看来余成的动作比她预料的还要快,就连这口口声声的宣扬出去的江洋大盗,也叫了个有模有样的。
那人想要撑着几子跽坐下,可不知为何重心一下缺失,突然倒坐了下去。
沈雅彤被他突如其来的倒下吓得浑身一震,但看他似乎很吃力,便试探着从床榻上翻身下来。
好在他并没有要制止的意思。
他的虚弱以及屋子里淡淡的血腥味骗不了人,她试探道,“郎君受伤了?”
他一声不吭。
沈雅彤再次试探,“我屋子里有药箱子,郎君可要……”
哐得一声,他的剑直接在几子上戳了一个洞,“闭嘴!再出声我杀了你!”
说着,他迅速从身上扯了块布,趁着烛火,给自己的左臂做着简单的包扎。
他的身上确实散发着一股子亡命之徒的味道,可以说与“江洋大盗”这四个字,有着高水准的契合。
可看他目前的情况,似是并没有要置她于死地的想法,与其说是来杀她,倒不如说是来躲藏更合适些。
一个疑惑从她心头油然而生。
她正要再次开口试探,谁想眼前此人不知何时将那把剑拔了起来,一道寒光闪过,几子上的烛火一下暗了。
她暗自紧紧握住袖袋,那里头放着的是孟二娘子临走前给她的匕首。
眼下这种情形,她更是不能轻举妄动,若是惹恼了那位,尸首分离恐怕也不过是瞬间的事。
周围一片安静,静到她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然而没过多久,她便听到屋子里有重物落地的砰砰声,下一刻,灯烛再次亮起。
当她的双眸再次适应光亮时,却发现屋子里又多了一个人。
不,应该说是一具尸体。
屋子里一坐、一站、一躺三人,那个死的笔挺躺着,两个活的,却面面相觑。
沈雅彤依旧暗自紧握匕首,借着光亮细细观察着那一死一活两人。
两人的装扮很像,不同的是,死了的那人有些衣衫不整,像是着急披了件衣裳便过来了。
而那个活的,则是一身劲装,无论是腰上还是腿上,都绑着一些她看不懂的东西——像是些置人于死地的武器。
“情郎?”那人沙哑着声音问道。
沈雅彤不傻,自是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暗自冷笑一声,略了他的无礼语气,径自下榻冲那人盈盈一拜,“多谢郎君救命之恩。”
她这一通谢,倒是叫那人微微一愣,他冷笑一声,“小娘子倒是好气度。”
“我虽身处深闺多年,但一些道理还是懂的,郎君口口声声说要杀了我,却转身救了我,我自当要谢的。”
“救?”
“郎君有所不知,我是这庄子的主人家,奈何恶奴欺主。”
她委屈又镇定道:“前脚他们谎称有江洋大盗出没,将庄子围了起来,后脚便有衣衫不整之人闯入我的闺房,若无郎君相救,我恐怕便要折辱在那厮手上了。”
身为一个小女子,要在这世道上活命,最重要的便是识时务,若是眼前此人过于强大,能服软时便要服软。
能屈能伸才能活命。
她暗自捏着匕首的手已经开始冒汗了。
无论是什么样的人,深夜带着伤与兵器闯入一个女子的闺房,并动辄之间杀了个人,要说他是个好人,倒也未必。
所以,她在赌。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可况她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娘子,她在赌此人的恻隐之心。
她都这般替他撇清干系,再怎么着他也不会为难她才是,除非他是故意来为难的。
那就难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