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小时航程对于学辰来说是从一个星球飞到另一个星球。
台北桃园机场,空气充裕,吸一口便让躯体空灵。一下飞机,许励航便对着高空夸张地吟了句:“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亭台。”
学辰笑笑,他喜欢晏殊的奇巧,清清浅浅就把时空在杯盏里把玩了一番。
他突然忆起自己曾在刊物里发表过一篇文章《彗星之尾》:
无论古今,时间都是任性又精准的东西,它似乎停在日晷的影子、沙漏的碎片、钟表的机芯,老实温厚地将自己伪装成谜,又似乎轻易飞出任何坚硬的牢,毫不费力挣脱人类妄自规定的刻度,一面扑着让世界斗转星移的翅膀,一面嘲笑《授时历》的作者殚精竭虑把一回归年验算为确凿的3652425天。
因为时间本是不存在的,疾与缓,只在人心。
时间可爱亦可怖,它可以让你的智慧饱满丰盈也可以把青春的藤蔓拧成干瘪的绳。
谁都没办法征服不愿现身的敌人,妄图击败时间,却连战场也找不到。可它从不吝惜留下线索,它化作白驹驰骋在世俗的茂林,它生成纯白的云俯瞰一世铅华,桀骜或淡然,渲染它跳脱的眼。可人们,永远看不见。它藏在远古和未来交汇的河水,神秘地灌溉了年代,落花成尘,尘中吐绿,生命往复。与时间竞技,先要处置好自己的心,点一抹彗星的尾,让希望不灭。
此时此景,许励航便是学辰的彗星。
学辰紧了紧白色衬衣,将九月的风揽进怀里,收尽这温润的空气和擦肩而过的微笑。
旅行箱轮子与地面嗡嗡摩擦,同行的除了许励航还有一个名叫麦盟的男人,芳时的理事之一,经纪人组组长兼管艺人开发部各项事宜。剽悍体格搭配稚气童颜,他搭上学辰的肩,询问的语气像在窥探谁的奸情:“许总从来不让艺人去他家,接你过去住实在太不合常理了。许总好久没亲自踅摸新人了,他说那天墨凛订货会,追光打在你身上那一刻,他足足懵了十秒钟。知道吗?第一次见郁紫,他懵了三秒,结果人家成了影后,第一次见容可谦,他懵了七秒,人家火遍了亚洲,你想想十秒是什么概念?”
学辰不搭理他,接着放空。
麦盟诡异一笑:“其实许总说的我都不信,纸总归包不住火,兄弟,心照不宣。”
破解故弄玄虚最好的方法就是不去追问。机场到市区,45分钟的车程,学辰靠窗睡着,好像北京与台北之间隔了多少时差一般。
每一座楼宇都驻扎着特立独行的灵魂,把城市与城市区别开来。穿过闹市,学辰张开眼睛,置身一片白色别墅区,麦盟道别后离开了,他恍惚着,忘了说再见。
许励航对他道:“如果一天之内你就能让我闺女心动,《双夜》男一,直接给你。”
这不是许励航的房子,他暂替一位当地友人看管,按了指纹,门开了,他们径直走上二层,脚步的回声里有股很好闻的沐浴露味道。玻璃屏风,流苏灯罩,欧洲宫廷式的十八人餐桌,茶几的樱桃木饰面与布艺沙发淡雅如落地窗投射的阳光之影。走廊照片墙上每一张风景都是绝境的历险,比如夹在岩缝的小蜥蜴和游在沙漠的蝰蛇,而人物照的前景深和黑白两色就足以渲染那些熟悉面孔的俊朗,尤其是挂在正中央的容可谦。
所有作品的右下角都落下许轻的大名。
墙面与天花板相连的装饰线是金属材质,纹路回到了拜占庭。
“她就在里面,进去吧。”许励航下巴扬起,指向最里面的房间,示意他进去,然后兀自到客厅泡茶。
学辰推开门,正与高挑的女孩狭路相逢,她身上只穿了件真丝睡裙,正对着他,闭上眼睛,绯红着脸:“可谦,你送我的礼物穿上了……”
待她害羞地张开眼睛,却见一个陌生男人直直望着她。
“啊!你谁啊!”女孩差点滑倒,赶忙抓起浴袍披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