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境中的母亲那场戏,学辰建议莫邪加入一段母子对话,内容便是母亲临终前的嘱托。谭歆竹的表演让整个山野更加安静,监视器前的所有人是哭着拍完的。
在九份取景的部分已经杀青,焰火晚会由崔导发起,烟花燃尽的余焰,飘摇划过长空,雕刻出天空的寂寞。
灿烂烧掉了灿烂,毁灭竟是人间最华丽的修饰。
盛放的紫色百合像妈妈的目光一样稍纵即逝,学辰想起妈妈发丝飞舞的样子,零乱而暖人心魄。
他远离众人的谈笑,很久没有独处的机会了,即使做了演员,他还是没有办法在人群之中肆意地做自己,那样比独处艰难百倍。
他已经不能把自己与孤独剥离。对于他的灵魂而言,孤独才是最好的休息。
谭歆竹也受不了那类似纷扰的热闹,兀自逃离,走出老远,刚好听到道具秋千的吱呀声,简陋的木板上晃着一团清瘦的影子。
“前面那位是我儿子吗?”她笑问。
学辰显然被吓了一跳,回过头来,从谭歆竹的角度看去,一簇野樱状的烟花正停在他肩上,绽时红而落时转白。
“崔导对我的表演特满意,多谢你改了剧本让我有发挥的空间。”谭歆竹挤在他旁边坐下,秋千的“吱呀”声反而没了。
“如果不是你想的那几句台词,我可能一辈子都记不起来妈妈临终前说了什么。”
“你出事是因为那场戏跟你以前的遭遇很像吗?”谭歆竹靠在粗糙的绳索上,担心一晃便丢了自己。
“嗯。”学辰紧了紧外套,望向空寂的夜,“关于那场车祸的所有事我都记得,除了妈妈跟我最后的对话。她很怕疼,平常手指划个小口子就咋咋呼呼,受点伤就抱着我说小辰啊妈妈要死了,快说你爱妈妈。那天她护着我,头发上,衣服上全是血,可是她……可是她为什么没朝我撒娇呢,连最后一次说爱她的机会都不给我。”学辰别过头抑住哽咽,他不知自己怎么了,面对谭歆竹,深埋的脆弱一面总是像剥掉油漆的裸铁般轻易暴露。
谭歆竹朝烟花灿然一笑,搭上他的肩:“爱字说不说有什么重要的,重要的是她交代你的东西全部都做到了。其实她的话你没忘记,只不过是藏在潜意识里。你看,上回的摩托车都撞瘪了,你人包铁还能安然无恙。我想你妈妈肯定在天堂组织了一个粉丝团,保佑你大红大紫,逢凶化吉。”
学辰万没想到她这个时候还能开出玩笑,而这个玩笑他愿信以为真。
怀念到了深处,只剩释然。
学辰摇动秋千,夜风荡起两个人的影。
漫天烟花划开夜的伤口,许轻在他们背后,笑语断断续续,她无名的烦躁也断断续续。
她看不到学辰那张即使冷峻起来也丝毫看不出危险的脸,却可见月光在他背上的留白,她的心空了一大块。她觉出自己近来不正常,对他的澎湃越来越频繁而不可预控。
她甚至想去看病,然而爱情,可以用精密的医疗器械诊断吗?
当爱一个人需要自我暗示时,证明最初的热忱已经消失殆尽。这是妈妈小说里的一句话也是她理解不透的箴言。
可是现在,她懂了。
我爱的人是可谦。近来,她不断用这句话强化自己的意志。确认又否定,她从未如果矛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