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噩梦魇住的韩熙听到两个晶亮的音节——苏滢。
黑色头发变成了绸带,松懈开来,身体注了氧,咒骂渐息,那吱吱呀呀的秋千又响起,荡来了他的愈儿,和苏滢同样的脸,却着了初见的娟布白裙,清肌如玉,笑靥沉静,面容忽远忽近,声音飘忽不定。
我天生喜欢野种!
我爱死你啦,你爱不爱我呀?
搞对象不都是奔着结婚去的吗?
灵魂里有没有脏东西看你的十四行诗就知道了。
颜家哥哥,滢儿要亲亲。
我原形就是你媳妇儿!
她说过的话,像字幕一样打在云朵上,他伸手,被她带入怀中,埋首在片片白色纱帘。
监测仪的警报停了,血压升至50,70。
孟医生惊觉什么,问:“可能心因性的,或是做了噩梦,你刚才喊的苏滢,是他什么人?”
血压又升了些许,紧握的拳也慢慢松弛。
谭歆竹见此,忆起苏滢,她在君轶见过她,一次大半夜背着锅,一次大中午提着饭盒,她是喂养韩熙的老板娘。
她哑嗓在韩熙耳边,一声接一声,不断唤着苏滢的名字。
韩熙彻底冷静下来,身子微蜷,胸口起伏规律,该是睡熟了。
洛攀守了他半宿。
晨星一颗颗落到身上,望着太阳破空的方向,云霞如血,目眦亦如血。洛攀没了立场,潜意识里,他还是把苏滢当作韩熙的家属。
眼前这个安静的人偶,夺走苏滢又归还于他,蔑视他的尊严又给了地位,如果只是将他视为一颗用完的棋子,又怎会叮嘱下属听命于他?
火场的舍命相救又如何解释?
最悲催的是,直到现在他才惊觉,那越发凌厉摄人的小学妹,他何曾拥有过?
昨夜打了8通电话,直到现在,苏滢都没有回他。
见韩熙睡得安稳,洛攀揉揉眼去了医院天台,正见谭歆竹在那里偷偷喝啤酒,他走过去,陪她一起。
谭歆竹忽而念起学辰,一罐接一罐停不下来,跟浇花似的。
洛攀理不出头绪,也敞开了往死里喝。
“歆竹,当初我就不该同意让你一个女孩子住在货仓。”
“别什么事儿都往自己身上揽。那会儿我在老家县城给爸妈买了房,积蓄都掏空了还得背贷款,实在没钱租房,有这么个美差,你要是敢给别人,我跟你急。”谭歆竹整个人好像化进了他的眉眼里,周身都被困住,不得洒脱。
洛攀不解:“为什么不借住在朋友家?”
“我不想欠别人的。”她说,“我一直觉得,独立,就是谁都不需要也害怕被谁需要。”
洛攀弯起嘴角,平和道:“那不是独立而是一种自己不愿意承认的自我封闭,你不敢相信和依赖别人,只能逼着自己越来越强,可是当你到了一定的阶段,可以暂时歇歇的时候,会发现走过的轨迹和即将面临的未来都特别苍白,也许只是在别人的布局之中微微迈了一步而已。”
他一语言中,不分昼夜闯荡打拼的日子夺去了她顾惜自己的时间和不切实际的梦想,当碌碌的生活告一段落,她又在空虚无望里迷失了。
“我也刚刚在县城给父母买了房,种了几十年的柿子林也流转出去了。”洛攀提议,“我租那房子,你去过的,除了暖气旧了点都还凑合,先搬过来吧,不是合租,是借住。”
“我刚说过,不喜欢欠人情……”
“那就别把我当人!”他竟也有不严肃的时候。
“如果不影响洛总搞对象,那我就不客气了,家务我做,水电费我交,上下班搭你顺风车,油钱aa,如何?”
“你只要陪我吃饭就好。”醉意来得迟了,洛攀缓缓抱住谭歆竹,给自己找到一个临时的支点,拥抱是相互的,分不清谁是谁的依靠。
酒醒之后,难堪了。
洛攀把谭歆竹的胸当成了枕头,两只爪子放在不该搁的地方,口水顺着单薄的衣衫往里渗去,下意识去擦,柔软的春光充盈指腹。
这就是传说中的d吧?
谭歆竹长长的睫毛一颤,柔和晶莹的眼睛就镀上了强悍的伪装。不紧不慢推开他,轻咳:“没事儿,我就当演了场奶孩子的戏。”
洛攀抹净嘴角口水,也装:“那个……我去买个早饭,面包牛奶行吗?”
奶字出口,他的脸就成了火烧云。
他最终买了小米粥和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