睿暄将盒子和清如的剪影放入书桌下的暗格,又把画室打扫干净。
洗过澡之后才发现苏滢已经回来,本是神色飘忽,可见了她,魂魄又聚到一起。
他埋首在她颈窝,用她的温度复活自己。
“睿暄。”她唤他,“爸坚持要给你副总的位置,差点儿又跟钟道非闹翻了,这职位,是你想要的?”
“爸想要的,就是我该去做的。”他如是回答。
苏滢抚过他未干的头发,抚过他浓深如墨的眉眼,投入她的专属的那方天地:“那你自己呢?你到底想要什么?韩静泊就快妻离子散,铭服饰也濒临瓦解。这就是你想要的吗?还有没有别的?”
这些仍是不够的,你究竟想要蓝茵复生还是韩静泊偿命?
“我想要你……”睿暄贴上她的脸颊,故意停顿,双臂缠了上来,“快些调理好,吃中药,忌房事,我不能禽兽,儿子也不会发芽。”
原来,他是为此才克制自己的。
苏滢心下一松,隐隐见他微蜷的手指残留着红色,食指有道细密的刀痕,那是干涸的血。
蓝茵,值得他以血祭偿。
吃饭时,他如往常一样挑瘦肉给她吃,把菜叶全都让给她,他待她的好,就在一饭一蔬之间,他倾尽所能地照顾着她,爱惜着她,顺从着她,同时成就着她。
尽管被蓝茵暂时占据心神,他还是给予生者更多娇宠。只要她出现,他对故人那一抹浓烈致死的思念便不着痕迹地消失了。
苏滢这般想着,却得不到一丝安慰,嘴唇动了几次,始终没问出口,他明明说过放下了,为何还要偷偷描画蓝茵的影子?
她缓慢吃着排骨,睿暄却不动,伏在餐桌望着她,他的笑容那么真又那么厚重,抵押了她的今生今世。
次日,睿暄与她一道来了宇辉。
高层会议上,猜疑谩骂不加掩饰。
“韩静泊的公司闹内讧,颜婉收了尹学辰的股权,成立破产清算组,铭服饰从此结束运营。”
“韩静泊跟颜婉办了离婚,事业没了,家拆了,亲生儿子的抚养权都不争?他这是要干嘛?”
“哎,颜睿暄,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韩家靠不住,才到投奔宇辉的呀。”
“什么叫投奔,那都是谋划,靠脑子跟演技,还有一张小白脸儿!”
“行政部小职员,副董助理,到现在的副总位置,才两个多月时间,业绩没看着,光看他绣花送饭不务正业了。”
“人家正业是苏家赘婿!”
等他们词穷之后,睿暄缓缓站立:“我之所以来宇辉,只为替我父亲和妻子缓解压力,副总的位子恰如其分。关于异议和成见一概不会接受,如果你们已经说痛快了,那么今后,类似的话请不要再老生常谈了,真的很浪费时间。”
字字温和,分明没有胁迫之意,可莫名让人震慑。他的进退宜然,他的王者威仪,他不容反抗的铿锵声调,让苏滢警醒了几分。
会后,睿暄来到董事长办公室,推门而望,他不禁一怔,倏然感到这个陷入文件堆里的老人一夕之间变得沧桑,鼻梁上架起的花镜遮不住眸子里流失的光芒。
见他来了,苏乾宇摘下镜子揉揉眼,目光亲和地松弛一笑。
睿暄急道:“郁强已经拼凑好了证据链,上交警局,不出意外,明天就可以逮捕韩静泊。爸,您现在去跟滢儿说,不能再等了,我怕……”
苏乾宇泰然自若,取出一粒降压药,却只将清水饮尽,绿色胶囊被扔在桌上,兀自打转,形成一个奇异的漩涡。
这就是穆康开的降压药。
苏乾宇把药装回瓶子,而后,用父亲的宽厚目光望住睿暄。
对着苏乾宇,睿暄就会忘了怎么伪装,举止无暇的绅士,饱读诗书的君子,命途坎坷的弱者,任何一种人设在苏乾宇这里,都是不成立的,所以,他可以活得越来越接近颜睿暄。
可他已经把过去的自己亲手葬了,如今的他,正拼命从棺椁里往外爬,忍住刺痛去适应满世界的大好阳光,用不了多久,他就能摆脱一身的腐朽,再世为人。
苏乾宇,给了他一场重生。
“爸……”睿暄突然就哽住了,只是唤着他,这个称谓是带血的依赖,谁也磨灭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