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之下,周围静悄悄的,似乎连风声都停滞了。
顾京虞微顿,眼眸扫向了那浑身僵硬的魔修:“阁下既是不愿出现,那此物,便由我代为处置了?”
她当下扔出一道符箓。
那符箓落地,化作万道金芒,魔修僵硬的身体,在这金芒之中,逐渐消散。
这个符箓,旁人不甚熟悉,度厄却见得很多。
这是一般佛宗最常用的往生符,寻常是用来超度亡魂的。
所以,眼前的这个魔修,竟然不是活人?
来不及多想,便见得金光消散,此处重归寂静。
这般安静,莫说是秘境中的人,就是那青云间内的修士们,也都忍不住议论了起来。
“这魔修既是食人株的分、身,它为何不出现?”
“大概是因为魔修中了灯果的毒,不中用了?”
“并非如此,灵植能修出可自由行动的分、身不易,便是不中用了,也会将其收回,断没有扔在此处不理会的道理。”
“那是不是顾京虞判断失误了,可能这底下根本就没有什么吞海食人株呢?”
“这就不清楚了,但我总觉得她并非无的放矢之人。”
“不过这么看起来,今日这吞海食人株当是不会再出现了。”
那魔修身型消散后,这沉闷的黑夜也退散了去,露出了原本的天色来。
夕阳露出了半边天,日光低垂,视线比之此前还是要明亮了不少。
顾京虞挑眉,看向姜越成、傅清二人:“看来二位道友,需得要留在此处帮我守城了。”
姜、傅二人:……
青云间内爆笑如雷。
“这顾京虞,炸了人家的城池,借了别人的攻势,如今还要求别人给她守城,她怎么那么能呢?”
“笑死,亏她说得出来。”
“我若是姜、傅二人,我便现在动手!也让她尝一尝城池被破的滋味!”
不等那两个人做出反应,就见顾京虞淡声地道:“我是不是忘记说了?”
“食人株之所以被称之为食人株,便是它自来以人为养分。它在这个秘境中扎根多年,一直隐藏得极佳的缘故,在于它修炼出来了这分、身,通过分、身吞噬妖兽,以此来汲取养分。”
“如今分、身消散,它无法再用这等方式存活,两位以为,它会做出些什么事?”
自是会对这秘境中许多的无辜弟子动手!
顾京虞道:“今日我放出去的机关鸟探测到,几乎每个宗门城池底下都有吞海食人株的根须脉络。”
“天行宗也不例外。”
姜越成神色复杂:“所以你用机关鸟炸掉那么多的城池,目的是在于将吞海食人株的根须脉络除掉?”
“准确的来说,应当是做了个不大不小的实验。”顾京虞理所当然地道:“得出的结论是,这些根须无法用爆炸的形式毁掉。”
“顺便,也是为了攻城拿分。”
姜越成:……
外面的人皆是笑到不行。
“原本这个场景是挺危险的,可是顾京虞未免太理直气壮了。”
“她怎么说得出来啊,当着人家大弟子的面说拿人家的城池来验证她的猜测!”
“别说,我刚去看了,还真是她所说的那般。仔细看回溯石的话,就会发觉,今日爆炸的城池,每个地方爆炸的强度都不一样,最大的是神佛宗那边的,几乎放了上百只机关鸟。”
“但看起来城池整个被炸毁了,所谓的吞海食人株的根须也没见到。”
“最小的一个城池只放了一只机关鸟,所造成的伤害也是有限度的。”
“噗,按照这么说,神佛宗还是那个被选中的幸运儿了?”
众人笑得不能自已。
那边傅清及姜越成沉默后,倒是同意了顾京虞的提议。
如她所言,目前最为主要的是吞海食人株。这妖花诡异,如果七宗弟子四散在了秘境各处,极容易遭遇不测。
他二人对这等灵植的了解,不若顾京虞清晰。
短时间内聚集在一起,也可避免发生意外。
最主要的是,天行宗城池底下虽然也有这吞海食人株买下的根须脉络,但是其吸纳灵气、灵力的阵法已经为顾京虞所破。
顾京虞破阵的方式太过简单粗暴,她就是在这个阵法之上,又加了个自己的阵法,然后借用傅清、姜越成之力,将这个阵法撑破。
后来又将自己加上去的阵法踩碎了,导致这边原有阵法也失去了效用。
这办法碧霄宗也可用,但如今吞海食人株已经失去了分、身,正是急不可耐之时,如若这个时候耗费经历再去弄同样的办法,便不合时宜了。
因此虽然顾京虞很不讲道理,但这二人谨慎考虑后,还是留下来了。
至于是不是真的有吞海食人株这件事情,他们倒是格外默契,对顾京虞的判断是没有任何怀疑。
暮色四合,秘境内所有的弟子,接连来到了天行宗的城池内。
萧翊给每个宗门都安排了一个休息的屋子。
姜越成从这一排紧密的屋子路过时,瞥见顾京虞进了其中一个房间,她在前,祁谚在后。
他面色微顿,忍不住对身侧的萧翊道:“天行宗呢?”
萧翊一愣:“也在这边。”
为了不让人落单,他们也都聚集在了一起,唯独空出来一间给顾京虞,是顾京虞要求的,他虽疑惑但也未多问。
姜越成眯了眯眼:“你家师叔祖只怕是想以身犯险,她是凡人之躯,若被吞海食人株抓到空子,后果不堪设想。”
“你还是尽量劝她与你们同一个房间。”
他说罢,不待萧翊回答,转身离开了。
只余萧翊站在原地,他怎么觉得姜越成好似话里有话似的。
青云间内。
“姜越成说得也太委婉了,让我来!他是说,哪怕是修仙之人,师徒也不必用一个屋子!”
“哈哈哈哈,祁谚也是担心顾京虞吧?”
“不管他是担心还是别有用心,他能不能别把青云间关上?”
“啥,青云间关了?”
“他们那个房间的关了。”
“从未听说过青云间还能关上的。”
“一直以来都有,只不过大多数人不会主动去关就是了。”
“啧啧啧,这徒弟,未免太过贴心了。”
那边,房间内。
顾京虞关上房门,转身朝祁谚伸出了手。
祁谚微顿:“师尊?”
顾京虞微眯着眼:“你怎么回事?”
祁谚未开口,顾京虞直接拉过他的右手,将其翻转过来,便看到他右边的手臂之上,那条黑色的小蛇,已经缠绕了他整条右臂。
极致的黑与白交映在了一起,透着股诡异。
顾京虞握住了他的手,感受到的却是触骨冰凉。
他好似身体全然没有了温度一般。
她冷下面容,问道:“什么时候的事?”
早前她杀掉第一个魔修时,他掌心那团黑气尚且还安分。
刚才在城门口,顾京虞没有说。那吞海食人株不出现,甚至连自己的分、身都不要了,显然是盯上了其他的东西。
整个秘境之中,对于魔族妖花来说,还有什么比一个天生魔种更具备吸引力?
原书中这个时候,祁谚已经坠入魔道,也并没有进入这个秘境中,所以自然没碰到吞海食人株。
然而现在不同。
她仔细观察过他的面色后,神色发沉,冷声问道:“你的道心为什么这般不稳?”
道心这东西很玄乎,按理来说,光这么看是看不出来的。
何况,祁谚一直都遮掩得很好,莫说顾京虞,就是姜越成和傅清刚才与他离得很近,都不曾发现他身上的异样。
祁谚眼眸微转,就这一会的功夫,冷汗已经打湿了他的额发。
他面容苍白,就好似浑身的灵力被抽了个干净一样。
他体内的魔气一直都被镇压得很好,至少从顾京虞出现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被魔气侵蚀的事。
但今日在那三个魔修出现之后,体内的魔气突然不受控制。
他调动了浑身灵力压制,面上恍若无事,却还是被她察觉了。
“祁谚,说话。”顾京虞皱眉,刚想要说些什么,却见他忽然上前,将她整个人搂进了怀里。
她微顿,见他将自己的头放在了她的肩膀上,轻轻地吐出气:“师尊,痛。”
顾京虞一时无言,他便伸出手,紧紧地搂住了她的腰肢。
她能听到他清浅的呼吸,还能感受得到他身上那些暴躁又肆虐的魔气。
她迟疑片刻,并未推开他。
他便将她搂得越发的紧,在她耳边低语道:“不能说。”
她眼眸微顿,忽而想起来他进入这房间之前,关掉这边青云间的事。
她当下没再深问,只道:“吞海食人株想引发你身上的魔气。”
他轻点头:“它还告知我,说可以让我成为魔尊。”
实际上在魔气侵蚀而上的瞬间,他听到的那道声音所说的内容,远比他所说的要可怕。
那声音告诉他,只要他现在入魔,便可让这天底下所有伤他、负他的人,付出惨痛的代价。
祁谚呼吸着顾京虞身上的味道,在顾京虞看不见的地方,他睁开眼,那双黑灰色的眼眸,如今彻底褪去了黑色,变成了浅淡的灰色。
那灰色在他这张俊美太过的面容上,不显突兀,琉璃般的质感,若雾凇清雪,风华绝代不似凡人。
这灰色原本是最寡情的瞳眸,可在他垂眸看顾京虞时,却带着无限柔光,他扣住顾京虞腰肢的手,从她乌黑的发丝中穿过。
将一缕发丝缠绕在了指间,感受到她的气息,他唇边勾起了一个浅淡的笑容。
他从前确实想着毁了这世间,可到得如今,他舍不得。
比起复仇,泄愤,将世界毁灭,他更喜欢他的师尊。
极致的痛觉中,祁谚控住眼前人的腰肢,脸颊在她的肩膀之上轻蹭了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