吓得服侍他的宫人们纷纷匍匐在地,大气不敢出。
有时候在宣室批阅奏章,他会看见老皇帝陛下一张干枯如树皮的脸浮在眼前,就如他最后弥留之际,张大嘴想说又说不出来,伸出枯瘦的手指指着他。
这个时候他就觉得心口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惊惧,喘不过气来。
他还反复做着类似的一个梦,有时候梦中气息阴沉,四周如死寂一般沉静,黑云压得他的胸口喘不过气。有时候梦见牧云皇后身穿铠甲手仗佩剑从外面进来,脸色阴沉得可怕,然后一剑朝他胸口刺来。
“大胆,你竟敢刺杀朕!”
他常常在这样愤怒和惊诧中醒来,然后捂着一阵一阵绞痛发闷的胸口,喘息不定地朝外面喊道:
“来人,传太医!”
值夜的小内官经常是半夜敲开太医院的门,太医官衣服都还没穿好就提上药箱,被小内官拉着匆匆往宣室跑去。
此外还经常传太医令进宫,这就让宫外又生出好些揣测出来。
大内官舒文经常听到皇帝陛下一个人说这些没头没尾的话,跟在身边伺候多年了仍然感到惶恐不安,什么时候皇上变成这样了呢?
这些年他洁身自好,不仅断绝与朋党比周的朝臣们私下来往,而且一直守在皇帝陛下身边,始终没有离开过,否则他也可能牵扯进清洗的血案中。
……
今天朝会,听着殿上的朝臣们激烈争辩,皇帝陛下没来由胸口一阵绞痛便倒在了御座上。不等散朝,舒文见状赶紧命传太医入宣室诊治,一边又代皇帝陛下宣布散朝。
正清殿中讨论政事的朝臣们面面相觑,有的朝臣从中看到了希望。
皇上在朝会时倒在御座上这还是第一次,虽然这些年来,经常听说皇帝陛下在半夜召太医诊治,今天亲眼所见还是第一次。
这说明皇帝陛下日子不长了吧?所以他们中有些人不安分的心又活动开来。
太医令赶到时,皇帝陛下躺在御榻上已经醒来,他没有拒绝太医令的建议。
只是脸色凝重,拉着庆亲王爷的手说道:“朕自继位以来,一路勤政爱民、宵衣旰食,却不想宵小之徒蒙蔽,以致朝廷动荡不安。”
庆亲王爷心里泛起一丝苦笑,心想你这会儿明白了,又不知道能明白多久。
御榻上的皇帝陛下今天很古怪,拉着庆亲王爷的手说了很多很多。
见皇帝陛下说了许多,庆亲王爷便把盘桓在心头许久的主意说了出来:
“陛下所虑,臣弟也有所忧。朝局稳定,不若中宫稳定,太子稳定。若是稍有疑虑,则风声又起,血流成注……”
“唉,我也是一时糊涂,这些年我也看着要这么做,太子之位不可动,可怎么太子就会觉得我要废了他呢?”
太子穆如弘谨守牧云皇后教导,老老实实呆在父皇身边伺疾,只是听话地站在一边端茶倒水,并不多言和插话。
听到父王和庆亲王爷的话心里一阵难受。
之前他总是茫然,太傅教导社稷之兴,以人为本。可眼看父皇天天草木皆兵,朝堂杀气蔚然成风,仅前段时间的昆邪牙一案,就好几个家族被灭三族。
父皇一声令下,便血流如注,父皇?朝臣?谁又把人命当过一回事呢?
朝臣们为了逃避责任而不惜编造假话欺瞒父皇,为了推诿错误而不惜诬陷他人。
这惶惶世道到底怎么了?父皇到底怎么了?竟然坚信这些巧言令色,虚伪狡诈的话语,结果又是一百多条人命成为冤魂,而他们却面不改色。
太子不敢说,也不能说,因为庆亲王爷目光如注,直穿透他的身体,身上寒毛不禁倒立。
庆亲王爷真怕太子此刻说出什么不得体的话来,导致他全盘布局失控,功亏一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