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庭深,该二伯与你说声对不起。若不是庭贺那只畜生,你的人生何至于此。从前你二婶迫害你娘亲,如今庭贺迫害你,他们母子罪该万死。但是,二伯还是恳求你,这件事交由二伯处置。若是庭贺在游击之中战死便罢,若是能够活下来,又真心悔改,二伯只希望你能留他一条性命。”
萧鹤凡经历此事,整个人看上去竟老了好几岁,两边的鬓发一夜之间愁白。
萧庭深看着跪在眼前不起的二伯,还有什么话可说?
他从一开始设计斩断萧庭贺的腿到如今真相大白,每一步都走得无比艰难。他没有萧庭贺那般狠心,更做不到六亲不认。
他除了萧庭贺外,他还有奶奶,还有父亲,还有二叔,他和萧庭贺与他们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他做不到熟视无睹。
否则,以那血海深仇,萧庭贺已然不知死了几次…
老天让他腿残,又经历两世。如今他的腿因为温情的缘故而在恢复之中,这件事还尚在保密之中,但是他是庆幸的,他觉得从他能平安来到漠北,从遇见温情开始,他前世命运的齿轮便出现了变化。
萧庭深深邃的眉宇里划过一丝豁达,“二伯,您不必太过自责,此事便这般了结。”
萧鹤凡听到萧庭深松口,暗暗呼出一口浊气。
他没看错人,他的这个侄子被大哥教得好,胸有丘壑,必成大器,是他那孽子不可比拟的。
萧鹤凡微微垂了垂眼睑,掩下满目沧桑与痛楚,用力点头应道:“嗯。”
…
…
温情带着岑夏走在前往绣庄的田埂上,春风吹拂,吹起她青绿色的裙角,细细看去,这上身的衣裳可不就是上一次穿在萧庭深面前的那件嫩黄色新衣嘛?
在萧庭深的软磨硬泡之下,新衣最终做了改良。
温情穿来也是有些日子了,当然明白这个时代还是男权当道的时代,就凭她小小一姑娘短时间内改变所有人的思想那是不可能的,就像历史的进程也不是一步就位的,需要循序渐进的演化。
这服装的道理也是一样的。
囫囵吞枣只会让自己噎死,温情的初衷是要赚钱!
所以,再三权衡之下,温情最终还是与高杏枝对衣样再次做了改良。和以往的宽袖长袍不同,新制衣裳的袖袍做了缩小,袖口处做了收口,上衣在颜色的选择上更鲜艳明亮,而下身的襦裙则以暗色打底,新添与上衣颜色相衬的花样。
这种染织技术并不容易,更加耗费材料和人力。
在世家贵族之中也甚是少见。
除此之外,温情将现代的小衣及内裤带到了这里,马上就是夏季,长裙下面再穿裙裤实在太热,她便设计了蚕丝袜子,这种袜子透气凉爽,定能成为所有女性的宠儿。
今天去绣坊除了看成品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做。
温情脑中七想八想着,恰在这时被一阵嘈杂的声响吸引了注意力。
两人循声望去,便见不远处一行流民在沮渠的带领下往西面新设的登记处走去。那行流民足有两三百人,一个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
温情朝着沮渠唤了一声,“沮队长…”
春种结束后,沮渠已经好几天没见着六姑娘了,听到温情叫唤,脚步利索地走了过来,“姑娘,你怎么在这儿?”
“我正打算去绣坊上看看,你们这是在干嘛?”
沮渠回道:“姑娘,你有所不知,大前夜漠岭峰遭匈奴人突袭,住在峰底下的人家被洗劫一空,他们是从那边走过来的流民。居队长先做收拢流民的登记,等会还得给他们安排农舍。”
温情微微一愣。
她在坞堡上居住了有些时日,周遭的地理环境莫说门清,也算知道一些。
漠岭峰就在他们这儿的西北部,距离不过三十公里路,中间隔了个驿站。她心里清楚这儿距离边境很近,但说近也没有漠岭峰那般近,她完全没料到战火近到就在眼前。
这种压迫的危机感叫她一颗小心脏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
温情蹙了蹙眉峰,清亮的双眸朝着经过的流民细细望去,他们看起来除了疲态外,倒是没受什么伤,她看向沮渠道:“哦,叫居队长好生安置,每人一身麻衣,至少能够果腹。”
沮渠听她这般安排,皱了皱眉,“放心吧,居队长知道怎么做。”
温情点头,见沮渠脸色有些不愉,“你看起来有些不高兴。”
沮渠紫眸掠过异色,轻呵了声,“你这是关心我?”
温情……
沮渠深深叹息一声,语气听不出什么异常,说道:“你春种才种下去,就算是等到长出粮食,也得好几个月,你这般收拢流民,这一大帮子人怎么养活?”
阳光下温情的眼睛更是清亮透彻,“你以为春种结束,就没有其他事情要忙活了?”
沮渠一噎。
温情说道:“今年春种咱们遇上老天有眼,等秧苗全数插到土里后来了一场及时雨。但若是夏季,咱们就别想着靠老天了,到时候肯定是要抢收的。这么多斤稻谷怎么运进粮仓,难道要全部靠我们的双手?”
“不然呢?”
温情手指指了指脑袋,“不仅得靠人力,还得靠农具,你去沈进山那儿看看,看看他是不是从早忙到晚地在造农车?反正先将这群流民安顿下来,没有田地分给他们,他们可以做别的。等这次饮水宴办完,我就同各坊说收徒的事情,要扩大生产,没人怎么行?”
再者,她也知道萧庭深正在收编农兵。
温情知道人与经济有着密切的联系,但这种东西说起来太复杂。
反正有人才能创造经济是硬道理,不然怎么说人多力量大呢?
两者是一个相辅相成的东西。
沮渠凝了凝眉心,脑中回旋着她说的话。
“沮队长,干嘛呢?这儿忙成什么鬼样子了,你还有闲心聊天!”是俞诚安在叫唤。
沮渠眉心不觉蹙得更紧了,严重怀疑这厮就是故意的,故意打断他和六姑娘说话!俞诚安自从知道他喜欢六姑娘这件事开始,便有意无意地将他安排得距离六姑娘远远的事宜。
没错,俞诚安就是有这点小心思的!
温情见俞诚安阔步过来,便朝着沮渠道:“沮队长,你去忙吧,我也得去绣坊了。”
说完,也不等沮渠回话,便带着岑夏快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