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白池泽千涉的每一个行动都暗藏深意。
松田阵平没打算探究到底,可至少他想知道一点内情——这样的话,至少在出了事的时候他还能出手相助,而不是浑浑噩噩地、眼睁睁看着事态发展。
可池泽千涉显然持了完全相反的态度。
如果不是被逼到极致,他绝对不会把这些秘密告诉松田阵平——毕竟有的时候,知道的越少才越安全。
但他同样讨厌欺骗,尤其是对松田阵平说出谎言。
“……我只知道,那个男人最后消失的地点在横滨。”
灰发红眸的少年抹了把脸,脸色和声音一样沉了下来:“他从事的绝对不是能摆在明面上的工作,这也可以解释长时间的失联和冷漠。”
其实在池泽千涉的印象里,父亲的角色已经很淡很淡了。
那个男人很久才出现一次,每次又很快匆匆离开,更多的记忆,也都是在母亲口头的叙述中缓缓展开。
你记住,阿涉……他一定和我一样爱你,远胜于自己生命。
但说这句话的女人并不清楚,面前这个没什么表情的孩子早已知道了一切。
在她期待着,期待着对方每年匆匆而来匆匆离去的短暂相处时,名叫池泽言纪的男人已经彻底失去了回来的可能,永远把遗憾留在了一个星幕深沉的雨夜。
“太宰和中原先生都是港口mafia的人,我找他们也是为了调查这个事件。”
这是假话。
从头至尾,池泽千涉对松田阵平说的都是假话。
他的确讨厌欺骗和谎言,却还是一边厌恶一边平静地说出那些早已打磨好的台词。
“本来我是不想说的,但我觉得哥哥你已经察觉到异常了。”
“当然,虽然搜查一课只负责东京的案件,但作为首都警视厅,其他各地的信息也会汇总于此……更别说太宰和中原在当地也算有名。”
在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松田阵平的语气多少有些复杂。
有名,何止有名?
他想。
“异能”和中原中也“重力使”称呼的事情暂且先不提,就连太宰治喜欢自杀、殉情的事情也真真切切地记录在了档案里。
松田阵平看到的时候简直眼前一黑,差点就想跑过去,把那个可能会带坏自家可爱弟弟的混蛋当场刀掉了。
“千涉,下次再做出这种决定,绝对绝对要先告诉我。”
松田阵平抬手敲了敲池泽千涉的额头:“我不会干预你任何决定,但你也必须给予我知情的权利……”
他清楚池泽千涉还有隐瞒的事情,可一边恼怒一边心疼,最后还是没有质问出口。
既然千涉不想让他了解,那他就装成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也好让这个过分成熟也过分幼稚的少年彻底放心。
但是——
松田阵平轻轻叹了口气。
“我是你的哥哥,千涉。”
所以,不用害怕也不用担心。
无论在什么立场、什么情况下,我永远都是你的哥哥,也永远会跟你站在一起。
——
次日中午
中谷真悠一连发了五条消息,终于把某个幕后操纵整个“绵贯、毒岛覆灭”事件的大佬请到了泥惨会的总部。
他的本意很简单。
现在整个泥惨会,因为前任首领鬼童的死亡群龙无首,基本都是由各个分区头目管辖,很长一段时间都处于四分五裂的状况。
而目前几个说得上话的头目——
异能力【恶犬】拥有者川良奈生还在港口mafia的审讯室里不知死活;绵贯辰三二进宫,第二次甚至直接横着躺在了法医的解剖台上。
至于毒岛桐子……这个被酒厂用易容栽赃了不止一次的女人,也在昨天晚上戴上了“梦寐以求”的“银色手镯”。
这样仔细算算的话,唯一能够坐上首领之位的,也就是这段时间飞速晋升,甚至打破泥惨会最快成为头目记录的中谷真悠了。
可人家并不想当这个首领。
池泽千涉一眼就看出了这个男人的想法——或者说,他从一开始就为这个结局做了好些铺垫,现在的发展全然在意料之中。
“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泥惨会的人愿不愿意接受您这个突然出现的首领。”
中谷真悠真心实意地担忧着。
毕竟,无论是之前的那个头目,包括他,都是在泥惨会“鞠躬尽瘁”了很久,最起码最起码混了个脸熟的。
可池泽千涉一直都在幕后动作,顶多算是中谷真悠晋升的推手,几乎没露过面,也不知道能不能服众。
“这个问题你不用担心。”
和忧心忡忡的中谷真悠不同,作为当事人的池泽千涉语气和脸色都非常平静,只缓缓吐露出一句。
“你还记得酒厂加入的33名成员吗?”
中谷真悠瞬间了悟。
“!难道!”
“我并不需要他们发自内心真正的信服——这点完全可以靠时间慢慢磨合。”
“一开始,只要他们足够畏惧我就够了。”
灰发红眸的少年抬了抬下颔,语气缓和而平长,却无端让旁边的男人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迫感。
——这是上位者才会散发的的气势。
而不知怎的,中谷真悠看着这样一幕,竟然也慢慢地放下了担忧,继续全心全意地相信着这位,在他面前带来许多次奇迹的少年。
事实也证明,他先前的担心完全都是多余的。
“鹿、鹿谷大人?!”
“竟然是鹿谷大人?!”
“天哪!是那个——”
首领继任议会上,泥惨会成员在看到走过来的少年时,一个两个都忍不住发出了叹呼,直让中谷真悠这个完全不知内情的家伙一头雾水。
也幸好,整个会场里还有和他同病相怜、甚至更悲惨一点的家伙。
从酒厂收编来的三十三个倒霉蛋,好不容易逃离了酒厂的威胁,现在却眼睁睁看着前几天差点杀掉自己的黑方成为了新的首领。
——关键还不是酒厂首领,是泥惨会的首领啊!!!
不是,这家伙怎么突然就变成泥惨会的人了?
就是说无论跳槽到哪都离不开这个家伙是吗?
三十三名成员一脸悲愤,狠狠在心里吐槽,暗戳戳瞪过去,却正好对上了黑方暗沉沉的眼神。
只一个眼神,他们瞬间想起了当初差点被杀的恐惧,立马就怂了,一个个都低着头做鹌鹑,生怕对方提及旧事,再一次让死亡的刀尖悬在他们的头上。
虽然池泽千涉压根没把这些人放在眼里。
他甚至对这次典礼兴致平平,在发表了有史以来最简短的继任发言后,很快就在其他人畏惧的目光下离开了现场。
中谷真悠因为有些事情想打听,并没有跟着对方一道离开,只是扯过身旁新被点名升职的头目,按耐不住好奇地问:“那个,井下……”
“为什么你们都叫首领鹿谷大人啊?”
他很久之前就有这个疑问了。
当初在提到池泽千涉的时候,中谷真悠就发现,自己的同事对对方怀有非常奇怪的畏惧,只是当初他不以为意,也并没有去深究。
可现在看来,这件事情似乎并不简单……
“哦对,你来的晚,应该还不知道吧。”
听到问话,名叫井下的青年打量了中谷真悠两下,忽然露出恍然的神情,朝一脸求知欲的男人招了招手,示意他凑过来。
“或许你知道……咒术界吗?”
泥惨会作为一个什么都沾,也什么都不精的灰色组织,虽然在实力上差强人意,可业务的范围却非常的广。
从横滨到东京、从现实到异能、咒灵的“魔幻”世界,泥惨会无所不及,这也正是森鸥外这么想夺取这个组织的原因。
“大概在四年前,鹿谷大人把咒术界高层彻彻底底地血洗了一遍——”
“对,你没有听错,是彻彻底底,一个人也不剩的那种。”
即使过了很久,再说到当初那件震撼所有人的事情,井下还是有点泛怵。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只是从那之后,鹿谷这个名字就彻底火了。”
“特级诅咒师,鹿谷。”
——
下午四点
横滨
刚刚审阅完新一批待办文件的森鸥外放下钢笔,并起两根手指在桌上轻敲两下,对着突然出现、正单膝跪地在身侧的雁小组成员道:“千涉那边怎么样了?”
“已经顺利除掉了泥惨会的两名头目。”
“很好,动作比我想象中的要快。”森鸥外双手交叠,整个人后仰在椅子上,轻轻闭上眼睛:“看来把诸伏景光派过去果然有用。”
他非常了解池泽千涉,即使他们两个人的交流并不多。
那个少年身上有着两种完全矛盾的,名叫利己和奉献精神,是个极度自私又是个极度重情的家伙。
唯一能拴住他的或许只有过往……不,是来自他哥哥的旧日羁绊。
“既然泥惨会那边解决的差不多,也是时候把快要断掉的线重新收回来了。”
“一直放任他在东京活动,还真怕千涉不想回来啊。”
森鸥外边说边瞥向旁边低着头的雁成员,漂亮的暗红在眯起的眼缝中一闪而过。
“去告诉诸伏景光,让他务必把我的新任干部从东京带回来。”
“可、可是……首领。”
出乎意料的,一向沉默着接受命令的雁成员,这会竟然踌躇着用沙哑的声音开了口。
“还有一件事我没有禀报——”
“说。”
森鸥外刷地睁开眼睛,用堪称犀利的目光扫过旁边跪着的家伙,心中不知怎么忽然有种奇怪的、不祥的预感。
雁小组成员深深低下了头。
“首领,池泽先生确实成功打入了泥惨会的内部没错,但他的身份……他的身份……”
他差点咬到舌尖,视死如归地埋下了头,扬声道,
“——池泽先生现在是泥惨会的新任首领。”
森鸥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