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宗弟子最忙的时候也就是药草田丰收的日子,但现在的繁忙程度比往日更甚。
这些怀了鬼胎的修士各个情况都不同,他们所使用的治疗方案也要因人而异。
“这个药不行。他是火土双灵根,虽然能驱除他体内的鬼气,但是也会与他吸收的灵气相斥,得换个药。”林青棠的袖子用袖套束起,腰间围着围裙,忙起来连自己的发簪与发带缠在一起都不知道,一缕碎发从额前垂了下来,遮挡住她的视线,她匆匆把碎发往耳后一别,继续看诊。
这缕调皮的碎发在她低头的时候,又掉了出来,就在林青棠开始烦躁,心魔又准备发功的时候,碎发自己挽了上去。
林青棠看见水盆里自己的倒影,发现自己发间多了一个小纸人,正在帮她贴着碎发,不让它掉下来。
林青棠心头一松,忍不住笑了起来。她这个样子有点滑稽,就像那天师妹挂在师尊头发上一样,把自己给逗乐了。
“小师妹,你考完试啦?”林青棠双手浸入水盆里,搅乱了水盆的倒影。
“师姐你看看现在都什么天色了,我早就考完啦。”江宛彤示意她抬头看看外面。
林青棠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月亮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爬上了天边。
她回过神来,看看周围的药宗弟子,他们也忙了许久,趁着她与江宛彤说话的时机,才找到机会坐下来休息。
林青棠在治疗病人的时候,才能全身心投入,屏蔽心魔的声音,所以才这样拼命,但是其他人却不是,他们也会累,毫无怨言不过是因为她在而已。
“大家辛苦了,先休息一会儿吧。”林青棠取下围裙和袖套,带着小纸人离开了这间开辟给病人的房间,去了走廊尽头她日常休息的小房间。
虽然她也住在北辰峰,但最近忙起来就顾不得回去了,便在药宗这边设了个小房间,实在累了就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再回去忙,也省得跑来跑去。
林青棠前脚刚走,后脚房间便传出了小声的议论声。
“青棠师姐好拼命啊。”
“哎,从早干到晚,就没有休息过。”
“我刚刚都没敢说话,怕打扰青棠师姐的思路。”
“不愧是医仙,青棠姑娘真是人美心善。”
……
乘霄宗弟子倒不会直接抱怨,顶多就是想想,但只要一看到林青棠的身影,便会觉得这点辛苦不算什么,真正辛苦的人都没喊过累呢。
林青棠听到了他们的议论声,却没有丝毫被夸赞的自满。
心魔冷笑:“拼命?不过是逃避内心罢了。之前还对人家动了杀念,现在反倒装起好人来了,他们还得对你感恩戴德呢,青棠小医仙。”
它的声音在脑海里响起,林青棠拧起眉头,累积了一天的疲惫感涌了上来。
“师姐,师姐?”江宛彤的声音将林青棠的神丝拉了回来。
“嗯?”林青棠对她抱歉地笑了笑。
江宛彤松开她的碎发,飘到她的面前,说:“师姐,我帮你重新整理一下头发吧。”
林青棠想起江宛彤自己给自己扎的两个小丸子头,默了默,“还是我自己来吧。”
江宛彤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拉着她坐到镜子前,“那我帮师姐把发带和发簪取下来。”
林青棠坐在镜子前,看见小纸人在她头发上小心翼翼地帮她把缠绕的头发弄出来,生怕把她弄疼,便道:“没关系的小师妹,我不是凡人,我不怕疼。”
小纸人身体一僵,放下手里的头发,飘到林青棠的面前,认真道:“师姐,你把自己当什么了?”
林青棠愣了愣,似乎没明白江宛彤的意思。
江宛彤做了个深呼吸,对上林青棠那双温柔似水的眼眸,她的师姐,那么好。
“师姐,你以身试药的事情被师尊发现后,还做过吗?如果不是那天我发现你晕倒在房间里,你会把这件事告诉师尊吗?”江宛彤说的是她去灵踪山的前一天,准备去跟林青棠辞行,顺便探探她对大师兄的口风,却没想到敲门半天都不应,偷偷从窗口进去,才看见林青棠倒在地上,旁边的丹药滚落了一地。
江宛彤叫来了玄隐真人,逼出林青棠体内的丹药,她才醒过来。
玄隐真人严厉地批评了林青棠一顿,但见她身体已经这样虚弱了,便也没有罚她,只是气得连着几天没有见她,药案都是放在主殿门口,让莫时欢送进来的。
不过师尊看起来面冷,却容易心软,再见林青棠几次,便也消气了。
毕竟是他亲手教出来的徒弟,又怎么可能真的对她生气。
“我……”林青棠攥紧了掌心,“我是医修。医者,本该如此。”
心魔敏锐察觉到林青棠内心的动摇,耻笑道:“你是因为愧疚,愧疚你对他们动了杀念。什么医者?别把自己说得这样高尚伟大,你配吗?”
林青棠拧起好看的眉头,闭上了眼睛。
江宛彤碰了碰林青棠拧起的眉心,说:“师姐,你是所有人的医者,但你也是无条件对我好的温柔师姐,是师兄最疼爱的师妹,是师尊最省心的徒弟。你爱护所有人,能不能也爱护一下自己,对自己好一点?”
林青棠攥着的掌心正要松开,脑海里那个声音刺耳得仿佛要穿透她的耳膜。
“林青棠!你是医者,医者从不自医!医者是无私的,你本来就该奉献自己!这就是你的本性,也是你的使命!”
林青棠的心脏如同撕裂般疼痛,她的身体几乎摇摇欲坠。
江宛彤看出了她的不对劲,扶住师姐的肩膀,忙问道:“师姐,你怎么了?”
下一刻,林青棠紧闭的双眼突然睁开,江宛彤瞬间对上了那双赤红的眼眸,往日的柔情全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凶戾。
小纸人下意识退开“林青棠”数米,与她保持距离。
“你是心魔。”江宛彤无比肯定。
同一个人,只是换了一双眼眸,就变得完全不同。
心魔勾唇一笑,那张清丽的脸多了几分邪魅,像是勾人魂魄的妖魔。
“差点让你给说动了。”心魔拍了拍心口,佯装害怕的模样,“还好,我比你要了解‘我自己’。”
江宛彤攥紧掌心,“什么意思?”
心魔笑道:“林青棠啊,她的出生就是原罪。她生下来,就是为了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