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凉风习习,小院内除了艳红的海棠,便只有几株落光叶子的树,难成陪衬。
“四娘,秋夜寒气深重,添件衣服吧。”玉溪掌了灯,见她尚倚在榻上小酣,生怕自己吵到她,轻手轻脚退出屋内。
丁烟有些怅然,总觉得这话似乎在哪处听过,她只是阖了眼,却并未睡着。
自从覃彧将她的神魂丢入阵中,两人就失散了,她不知方位也不知时间,更不知去哪儿才能找到无根水。这一抹神识若是找不到个身体暂时宿下,终会消失在凡尘中。
恰好在不远的院子里碰到个十几岁的小姑娘,长得颇为讨喜,面上与她还有些相像。
丁烟不想冒然占了人家的身体,只得与她搭了两句话。
对方不光与她长得相似,就连名字都是同音——丁嫣。
聊了两句,小姑娘非说她是院里的海棠成精,还准许她的神识在身体中暂宿。
只是丁嫣和她不同,凡人之躯,神识脆弱,她甫一进入小姑娘的灵台,丁嫣便晕了过去,只得暂时用微弱的灵气护着小姑娘的神识,希望这小姑娘能早些醒来。
玉溪和白露是小姑娘身边的丫鬟,丁烟怕让人看出破绽,只能佯装困意连连,假寐着。
白露自小院外便一路小跑,匆匆闯入正房,来到丁烟身前,抓着她的肩膀将她晃了几晃,“四娘、四娘,主阁那边差了人来,唤您去见呢。”
丁烟装出一幅刚醒的模样,抹了把眼,“谁呀,怎么这般吵闹。”丁嫣的声音还有股奶味儿,颇为甜美。
玉溪也拧起眉头,轻声呵斥白露道,“如此莽撞,成何体统?”
丁烟觉得这场面更熟了,恍惚之前发生过一般,揉了揉额角。
“四娘,可是头痛?”玉溪见丁嫣皱眉,忙伸手将她掺住,问道。
“不妨事,刚睡得有些深了,才醒。”丁烟撑着玉溪的手从床上起身,挥退了白露,“行了,你先下去吧,我待会儿就来。”
玉溪嘴上不停,又服侍着丁烟换了身百褶雀纹织锦长裙,“王爷这些时日连宣四娘几次,您若是此番得了宠爱,看那杨小娘还傲气什么。”
丁烟在铜镜前转了个身,就连这衣裳,似乎都曾穿过。心中对那玉溪的话也颇有困惑,怪哉,这女孩还这么小,就要去服侍王爷了?
“姐姐,你相岔了,王爷是爹爹呢。”
哦,你醒了?丁烟想着就要将身体的控制权换回给小姑娘。
丁嫣却噘嘴不愿,“待会儿再换回来吧,玉溪还要给我上妆。”
不喜欢上妆吗?小姑娘哪有不爱漂亮的?
“漂亮是漂亮,可一个全妆要上小半个时辰,坐着怪难受的。”丁嫣已赖在灵台深处,不愿出来。
正听丁嫣说着,玉溪已摊开梳妆盒,取出几枚绢花,“四娘,该上妆了。”
丁烟拾起一枚绢花细看了会儿,主动坐上高凳,“我自己来吧。”
“嗯?”玉溪不解,四娘一向好动,平日连她们伺候着上妆都不愿,今日竟要自己来?
丁烟只取清水净了把脸,涂了淡色胭脂,也没用珍珠粉和成的腻子,硬是用手指将双颊搓红了些,再取了绢花给自己梳了个双平髻。后看向玉溪,“怎样?”
玉溪哑然,四娘这番算是胡乱作怪,最终成品却赏心悦目。
妆发得了玉溪的首肯,丁嫣便被换了回来,华服美妆,由白露带着一起前往主阁。
“姐姐,我若是离了那两株海棠,你还能同我说话吗?”丁嫣得了窍门,能暗暗跟丁烟沟通。
丁烟扶额,把这小姑娘没办法,“我真不是海棠花妖精。”
白露已将丁嫣带出了嫣园,丁嫣惊喜道,“你还活着!”
“哎—”丁烟叹了口气,“那是自然,我又为何要骗你?”
这王府中戒备森严、暗哨良多,都能与皇宫媲美。丁嫣与白露在那“主阁”外吹了半刻的冷风,脸上搓出的红又褪了下去。
丁烟觉得这个王爷定不是个宠女儿的类型,小孩子见面还要托侍卫传话。
“四姑娘,阁主请您入阁详谈。”侍卫从阁中慢步走出,停在二人三步之外,半跪着回话。
“走吧,妖精姐姐。”丁嫣顺了顺裙摆,将白露留在主阁门外。
看来丁嫣是认定她为海棠花妖了,丁烟也不再否认,而是留意于主阁中的陈设。
主阁颇为雅致,入口处正对一山水屏风配插花窄桌,由右侧绕步而行。中庭处为一向下镂空的假山温泉池,水汽袅袅。
愈往深处,丁烟对这个王爷越发好奇,自己躲在重重遮掩之下,防备心该有多重?
丁兆同立在三层台阶之上的平台处,着墨色金线长袍,白玉带搭扣腰间,身形似松,骨相突出却又饱含肌肉,浓眉剑目。丁烟远远看着,倒觉得他长得还不错。